哪里还能被抬灵回京,得受香火?
似犹觉不够,沈太后复又添道:“谢家公子能累得军功,其中未尝没有景明的苦劳。那些虚名,谢家竟报复至此。”
不仅想要斩杀建言献策的楚州牧,甚至还想剥去楚景明的将军之衔,贬为庶人,重入军中。
“既是虚名,楚家何必执意要抢?”
听皇帝这般逐字逐句地挑错,却始终不肯给她一个恳切答复,沈太后的脸色愈发难看,“皇帝口口声声楚家,难道忘记你能有如今,都是哀家和楚家的心血吗?”
否则他也不过是一介王爷,不知留守在哪处荒凉州郡,有名无实。
又怎么能手握大权、御极登基。
“是。”赵修翊面色不改,缓缓起身,扫下本不该沾染在明黄龙袍上的尘埃,“若不是楚家事发在前,母后您又与他们故技重施,沈家又怎么会弃您于不顾?”
这些年,沈家与永寿宫渐行渐远,楚家倒是因风趁势,搭上永寿宫这棵大树,盛气凌人。
“沈家当年就不愿站在哀家身后,哀家抛弃他们又有何错?”沈太后握紧扶手,下着最后通牒,“无论如何,哀家要你保下景明,再送他回边关。”
哪怕人不在京中,至少平安无事。
待之后楚景明再率兵出征,建下军功,还有谁人会记得那些陈年旧事。
“朕会依律而行。”
赵修翊立在玉阶之下,平静且凌厉的目光落在沈太后身上,言明正色,不怒自威,“母后近来凤体抱恙,还是少听楚家人的谗言。”
“当务之急,是让太医好生为您调养着身子。”
“朕得闲时再来探望母后。”
丝毫没有理会沈太后愈发高声的命令,赵修翊大步流星地离开永寿宫,临了不忘吩咐宫人换上新的陈设、再唤太医回来请脉。
“哀家苦心经营,就为了这么个不向着哀家的儿子。”
殿门敞开又闭合,隔绝了愈下愈大的雨势。
沈太后一手扶额,满是头疼地坐回凤椅上,唤了贴身嬷嬷替她按揉肩膀,“楚家当年也为他耗尽心血,如今落难,他竟一点都不愿松口。”
她与楚家帮他许多,到头来他竟然向着毫无用处的沈家。
处处偏帮,又字字往她这个母亲心里落刀。
当真是教人寒心。
嬷嬷只敢垂头听着,尽职尽责地伺候着沈太后,半字不敢多言。
“天明后你出宫一趟,知会楚家一声,教他们好好收敛着,别再让人寻到什么错处。”
缄默许久后,沈太后才又吩咐道:“哀家再亲手写封信,你托人送到怀州,亲自送到雍王手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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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銮殿内。
甫一听到殿外传来声响,孟容璎霎时清醒,接过丫鬟手中的锦袍款步迎了出去,转而替赵修翊擦着不多的雨水。
“外面雨下这么大,皇上怎么还要出去?”
一边褪下他身上的龙袍,孟容璎一边为他披上新衫,“我吩咐他们备了姜汤,皇上用过之后还能再睡会儿。”
明日恰是休沐,还能再睡几个时辰。
赵修翊握住她的手,转而牵着人往内殿走去,“不着急。”
“明日这雨怕是不会停,你且先留在宫中,等雨歇后再走。”
“我都在宫中留了两日,再不离宫太后娘娘该起疑了。”孟容璎抽回手,娇嗔似地看他一眼,“四妹临近出嫁,府中还需我回去打点着,不能再留了。”
以往她多是入夜后才进宫,第二日夜半再回国公府。
但这次她是借了宫中妃嫔相邀才来到宫中,即便那厢有人替她遮掩,到底不宜停留太长时日。
赵修翊饶有意趣地看她一眼,目光自她容颜下落,流过颈侧妖冶依旧的曼珠沙华,最后缓缓地停在她小腹上。
坐于榻前,他驾轻就熟地把人抱在怀中,“朝中这几日又再催朕皇嗣。”
“那还不是楚家人想要声东击西。”孟容璎覆上停留在她腰际的手,“前段时日我寻大夫看过,应当是无碍的。”
她亦去国清寺拜过佛祖、求问过姻缘与子缘,皆是上上签。
若是诸事得宜,或是今年就能闻知好消息。
不过……
她侧身,抬手放在赵修翊肩上,半是妩媚半是认真地问道:“若是我得了消息,皇上又该如何安置这孩子?”
无名无分的孩子,即便能记到孟家宗亲的名下,终归都是见不得光的。
赵修翊轻捏着孟容璎下颔,复又在她唇畔缠绵许久后才问道:“朕以皇后之位聘你,如何?”
或是得了男人一句许诺,直至翌日出宫时,孟容璎唇角仍坠有浅笑,心情再愉悦不过。
即便回到孟国公府后,她的欢悦仍旧不减。
书房内。
孟国公赏玩着几幅难得的绝世字画,抬眼睨向自己这眼角眉梢满是笑意的女儿,不冷不淡地问询道:“你倒难得这么开心。”
“是皇上同意将你弟弟调任到峪山关了?”
“没有。”
孟容璎的笑容立时沉了许多,“峪门关并无战事,并不需要调兵遣将。”
“况且上次将堂叔调离怀州一事,才过去不久。”
即便皇帝身边只她一人,又对她百般宠爱,但她深谙这份喜爱是有底线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