甫一想到楚景瑞在府中匆惶清点行装的模样,崔婉颐心下一紧,玉手不禁攥紧阑干,指骨泛白。
午时的天光最为热烈,临照得深红色的阑干都生出热意,她却丝毫不觉得熨手,目光紧锁在阮瑟身上,难明难言。
随她出府的婢女见状,赶忙上前提醒道:“公主,水殿已经开席,您也该前去赴宴了。”
“万莫忘记大夫人的叮嘱。”
“雍王殿下既能应允一次,便能再行退让,公主切莫错失良机。”
为了方便崔婉颐成事,楚大夫人特意调拨了一位婢女到崔婉颐身边,代替琉月的位置。
听着似曾相识的提醒,崔婉颐侧目睨了她一眼,言辞平淡,“本宫知道。”
回神之际,九曲回廊外已无人停立。
偌大的湖周,只有她还伫立在此,久久未离。
崔婉颐哂笑,迈步将离,蓦地意味不明地低语一句,“能得到赵修衍的青睐爱慕,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福分。”
“当真教人羡慕得紧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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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公主蒙受三朝皇帝圣恩,府上也多次修缮,临湖而建的水殿更是金碧辉煌,偌大恢弘。
几面雕纹绣花的屏风隔开男宾与女眷的席位,阮瑟依旧与孟容璎同席,身侧除却谢嘉筠便只余一席空位。
而如鸢早被长公主带到她所在的那席。
嘉和郡主、柔宁郡主亦在此列,远看上去倒像是长公主的家宴。
回首偏看如鸢几眼,见她与长公主相处得甚是和睦愉悦,阮瑟心下不禁长松一口气,回身时就见崔婉颐姗姗来迟,落座于她身侧。
一早料到会有此局面,阮瑟浅笑依旧,依着往常模样与崔婉颐谈笑风生,时不时再与谢嘉筠闲聊几句。
一如从前,未有丝毫龃龉。
冥冥之中却又有种不可名状的奇怪。
“恰临中秋,瑟瑟,过些时日我们去绸缎庄看看如何,也好添些时新的织料。”席间,谢嘉筠忽起兴致,提议道。
既是勋贵世家,每年送到府上的织料只多不少,皆是上品,怕是到来年都做不完、穿不到。
又哪里要劳得她们亲自去挑选评定几分好坏?
心下清楚谢嘉筠的意思,阮瑟未抬头去看崔婉颐的神情,半晌后才托好这话,“婉颐一同去吧。”
“正好还能再添几套相宜的头面。”
“好。”
“我这两日将将病愈,太医也叮嘱我要多出府走走。”
食案对面,孟容璎尝着羹汤,暗中饶有意趣地打量着阮瑟和崔婉颐,见崔婉颐默默松过一口气,她唇畔的笑容更为明媚,看破不说破。
直至用罢午膳,她这才起身向长公主辞行。
离开时,与她同行的还有孟家的公子。
阮瑟抬眸,越过众人望向孟容璎渐行渐远的倩影。
浅淡目光却落到她一侧的男子身上。
年及弱冠,身量虽不像赵修衍那般颀长,但他在处于一众同龄人中仍旧出众。
方双十年岁的少年,身上多还携带着些许意气风发、恣肆轻狂;可孟家公子周身只余内敛深沉,似是藏锋,教人揣测不透。
此前在金銮殿的两面之缘,阮瑟只对他有个浅淡的印象,并未多加打量。
而今一见,她方知晓孟家公子就是这种藏而不露的人。
彼时他一身朝服不显,再见方觉他的少年老成。
举止之间,阮瑟更是能看出他对孟容璎的尊敬与照顾,丝毫不敢逾矩。
远不是一个弟弟对待嫡亲姐姐的态度。
眼眸半阖,她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,若有所思。
一旁的崔婉颐见阮瑟出神,不由得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,只瞧见孟容璎姐弟二人的身影。
她顷时会意,压低声音解释道:“那是孟容璎的嫡亲弟弟,在孟家公子中行三。早年科举中第,如今在刑部任官。”
刑部。
难怪那天是他率领禁军去的雍王府。
阮瑟悄悄给丹溪递了个眼神,一边与崔婉颐话着闲聊,“孟家倒是重视孟容璎。”
“他们从前可不这样。”
重又看了孟容璎一眼,崔婉颐淡淡收回视线,音声愈发低浅,“听闻孟国公更重视儿子,也是在有了这个弟弟后,孟容璎和母亲的日子才好上许多。”
“孟家的女儿,与你我也相差无几。”
不过都是收拢权贵、聊以自保的木桥罢了。
阮瑟舀动着甜羹的动作一顿,略显诧异地看向崔婉颐,似很是意外她的这番话。
她与崔婉颐相处三载,彼此都再熟悉不过。
往昔崔婉颐在提及和亲、言及嫁给楚景瑞时,美眸中都盈满笑意。
那种溢于言表的欢悦,最为真切不过。
但如今好像都一去不复返了。
放下手中的汤匙,阮瑟抿唇,尽量平和着笑意,“婉颐,你在楚家如何?”
“景瑞待我甚好。”
“与从前一致无二。”
崔婉颐如实相告,末了轻轻覆上阮瑟的手,目含歉意,“瑟瑟,我知晓今日一事教你为难了。日后下不为例。”
“不过你与雍王殿下……当真是在明年春日大婚?”
“或许。”
阮瑟睨向自己腕间的玉镯,“还在等宫中的音讯,若有良辰吉日再定下也不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