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和云朝公主只是巧遇而已。”
孟容璎半是好笑地轻拍着柔宁,示意她放手,“我既未生病,又不是有了身子的夫人,你不用这么小心。”
她唯一不明晓的,就是阮瑟到底知道多少。
不止是她颈侧的这一株曼珠沙华。
更是宫中的秘辛。
以三年前她对阮瑟的狠心算计,阮瑟若已经察觉她和赵修翊的蹊跷,后果不堪设想。
偏生赵修衍万般看重阮瑟,容不得她放肆谋算。
分外棘手。
却更不能再纵容阮瑟继续窥探。
指尖贴上微凉的曼珠沙华,孟容璎敛眸,神思不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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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膳仍是分坐男女两席。
不再是隔着宽大屏风似有若无的遮挡,谢家此次特意设下两间筵席,南厢与西厢互不所扰,只作尽兴。
苑中一棵高大参天的银杏树迎风而立,枝叶簌簌;厢房内更是相隔厚重的壁墙,即便阮瑟想知晓西厢的景况,也是有心无力。
倾身探目,尝试几次皆是无果后,她便很是自觉地暂时打消这个念头,低头一心用着午膳,时不时再应几声谢夫人和长公主的问询。
诸般相安无事。
如果她有意忽视柔宁郡主那过于不善的目光。
席至过半,阮瑟舀动着瓷碗中的甜羹,抬眸甚是漫不经心地扫向柔宁郡主和孟容璎所在的方位。
恰是对面,一览无余。
柔宁郡主已经停箸,只时不时地为孟容璎布菜,一副倾心照顾的模样。
一面布菜,她还不忘劝孟容璎多用些。
夹杂着身子要紧,切莫为旁人伤了自己云云的话。
似是犹觉不够明显,间隙中柔宁还时不时望向对面,意思不言而喻。
只是这次好巧不巧,她甫一抬眼,恰是对上阮瑟似笑非笑的眸光。
清楚觉察到柔宁郡主的话音在一瞬间有所停滞,目露惶惶,阮瑟扬眉弯唇,很是友善地莞尔一笑,未置一词。
“孟姐姐,这道松鼠桂鱼味鲜酸甜,恰合你的口味。”
半掺生硬地点头应笑,柔宁郡主连忙为孟容璎夹了一筷子鱼肉,偏移目光,只作若无其事。
敢在面前妄议。
却不敢对上她的眼神。
也是有趣。
阮瑟心下哂笑,没有半点想因这点小事动气的意思,垂眸兀自舀着甜羹,惬意舒适。
“瑟瑟。”
“娘有事想问你。”
席间三两聚散,阮瑟停箸,起身正欲去西厢一看时,背后就传来谢夫人的音声。
打断她一切欲行未就。
对上谢夫人稍显严肃的目光,她缓缓点头落座,等着与自己母亲一道离席。
其间还不忘吩咐丹霞去西厢知会陈安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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琳琅阁内窗棂紧阖,将午后温暖热烈的天光都拒之门外,卧房内便稍显沉闷。
望着袅袅而起的浅淡热气,阮瑟掌心贴在茶盏杯壁上,耳畔回荡的全是谢夫人方才的问话——
“这桩婚事,你是不是不愿意再嫁给赵修衍?”
无边无形的缄默飘逸在内室,如曝露在烈阳下的尘埃,盘亘起舞,久久不愿落地。
见阮瑟半晌没有应话,更似肯定了她和谢尚书的揣测,谢夫人心下一紧,满含怜爱与疼惜地握住女儿的手,“瑟瑟,你若不愿意,娘和你爹……”
“不是不愿意。”
缓缓摇头,阮瑟截住谢夫人担忧的话音。
万千思绪太过盘乱复杂,织就一张细密的尘网,横陈在她面前。
撕不破,亦越不过。
斟酌着言辞,半晌后她才添道:“我也不知……”
“初初我的确是想再悔婚,和他不再重逢。”
当年他以温柔为饵,对她百般体贴又回护。
临了却是空中楼阁,美梦之外盈满欺哄与瞒骗。
他骗她一场,而今她亦还他一局温柔乡。
还他半年欺瞒,还西陈三年照拂之情。
从此山遥川远,她只是阮瑟,只属于她自己。
不必倚傍旁人,不必囿于情分,恣意洒脱。
可仅是月余后的如今,她竟心生动摇。
轻轻吹拂开氤氲在杯盏上的水雾,阮瑟敛眸凝视着微漾的波纹,“如若可能,待时机成熟后,我还是想离京。”
“去一处无人相识的地方,远离这些乱事。”
“我与他之间……”
缓缓阖眸,她兀自为这场孽海情天盖棺定论,“交由天命。”
他欺瞒良多,她亦有利用。
仔细论道,他们之间也能称作两清。
可因缘一事,又如何筹谋、盘算得清楚?
许是这茶水太过滚烫、热气又不住蒸腾,散而又聚,阮瑟只觉眼前都似飘起一层薄雾,氤氲目光。
“若无缘,我与他不过天各一方,各奔命途。”
“若缘分未尽……”
眸中清明不减,她的话音却陡然变轻,“那便再等有朝一日。”
有朝一日,若还得以重逢,再清白自在地相爱相许。
“瑟瑟……”
谢夫人更是心疼地握紧阮瑟的手,“谢家有一房远亲在奉州。娘和你爹商议过,若你愿意,我们会将你送到奉州,无人能知晓。”
奉州那边,他们早已打点好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