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待阮瑟点头,东风俱备。
“奉州……”
在西陈与人斡旋三年,阮瑟虽不能时时刻刻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,可已鲜少会轻露悲喜。
如今乍然得晓谢夫人和谢尚书的未雨绸缪,她却免不了面露讶异。
惊诧已无需多言。
她自是知晓奉州的。
位于大胤北境,与北晋更为临近,却不在边陲之地。
远离上京、远离赵修衍的封地,更是远离西陈。
于她而言,奉州是尽得天地地利人和的栖息之所。
更为巧合的是,母亲曾留给她的府邸铺子,其中就有散落在奉州的。
酝酿良久,阮瑟才寻回零落一地的清明,望向谢夫人迟迟问道;“娘,你和爹是何时……”
如此隐晦地行事,想来谢尚书为她筹谋已不是一日两日。
要避过京中众多耳目,躲过勋贵世家的捕风捉影,于谢家而言并不是太大的难事,但同样不易。
更遑论,谢家需要避讳的人还是赵修衍。
“在你回西陈无望时。”
谢夫人转而坐到阮瑟身边,轻轻将她拥进怀里,如同哄着稚儿,音声中满是疼爱与怜惜,“三年前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,你爹和我毫不知情,平白让你背负那么多。”
“你既是谢家的女儿,我们为你铺陈后路也是应该。”
让阮瑟好生靠在自己肩膀,谢夫人轻拍着她的手臂,“你爹行事隐秘,除却我们二人,只有你知晓此事。”
“往后若你离开上京,也不必担忧我们。”
谢家荣华加身,富贵泼天,轻易不会倾覆。
更何况族中英才甚多,克己复礼,自能当得起谢家门楣。
换言之,若谢家始终守正,不与叛军敌国两相勾结,再在上京立足百年也有余。
“再者,你卫叔叔也会为你遮掩。”
“那今日卫叔叔来谢家……”
“是为此事,又不全是。”谢夫人拭去她眼尾的湿润,“不会让雍王察觉疏漏。”
“娘不知你在等什么时机。”
“可你想走,就同娘说,我们会为你安排好一切。”
“你阖该是欢悦且自由的。”
她的停栖,更应是她的自愿。
而非出于赵修衍、出于任何人的强留。
若是亲缘未尽,他们终会再有见面。
“娘……”
字字句句太过沉重,阮瑟从未想过谢尚书和谢夫人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。
阖眸,有清泪洇湿鸦睫。
她环住谢夫人的腰身,哽咽在喉。
启唇想要说些什么事,一切言辞又流于空泛虚无,万般不达意。
见状,谢夫人愈发失笑。
揉捏着阮瑟的脸颊,她笑着宽慰女儿,“离京之前,还有想去的地方,爹和娘得闲也要陪你再去。”
“没有。”
阮瑟握住谢夫人的手,摇摇头,“只去国清寺祈福就好。”
“为时尚早。”
“我暂且还不会离京。”
至少……
也要等到她和孟容璎清算过一切之后。
等到她和赵修衍之间遗恨尽消,两不相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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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姐感觉如何,眼睛还难受吗?”
床榻侧,丹霞坐在矮凳上,一边换着巾帕、为阮瑟敷着眼睛,一边细细问道。
“已经好多了。”
阮瑟心底涌起后知后觉的羞意,探手就想摘下巾帕。
指尖还没摸到巾帕的边缘,便被丹霞眼疾手快地制止,“还需再等一盏茶。”
“当年您至少都要热敷一炷香的。”
“这才过了一刻钟。”
眼见丹霞要絮絮叨叨地提起在西陈时的旧事,阮瑟一改方向,连忙按住丹霞的手,“你这小丫头,都多少年的旧事了,还没忘记。”
这还是她方到西陈时的事。
偶时从梦中惊醒,眼尾都尚沾着泪痕,玉枕更是免不了一难。
酒醉后也会如此。
像是悲喜全然不由自主。
每每她失控哭过,丹霞就会为她热敷眼睛。
半年之后,她们便都不再留有这个习惯。
不曾想丹霞还记得清清楚楚。
“才三年而已。”
小丫头嘟囔道:“奴婢跟在您身边十余年,您的事都记得。”
“这种事没必要再记得。”
阮瑟哭笑不得,阖眸任由丹霞为她替换巾帕,舒目养神。
热气在眼前氤氲,分外舒缓,也更催人入眠。
她本就有午后小睡片刻的习惯,覆着温热巾帕,这股倦意来得便愈发迅猛。
正是昏昏欲睡之际,苑内忽然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,不高不低,又教人着实难以忽略。
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模糊字音。
隔着看似遥遥的距离,教人听不清楚话音,更听得不真切。
酝酿许久的困意也在须臾间烟消云散。
半撑起身子,阮瑟下意识想要拿走覆在眼上的巾帕,探手一空,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丹霞不知在何时已经取走巾帕。
揉揉眉心,她缓缓回神,扬声唤着丹霞,“苑中方才,是王爷回来了?”
“是。”
“只是王爷酒醉得太厉害,是陈安和老爷身边的人把王爷送回来的。”
如实回禀着,丹霞还很有眼力地拿过外裳,伺候阮瑟更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