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几句话的功夫,苑外已经重归寂静。
仿佛方才的动静都是她梦中的臆想。
侧目望了一眼窗外,阮瑟复又看向卧房门前,依旧安静如昔。
“王爷在侧厢?”
丹霞点头,“王爷吩咐过,不能搅扰到您休息。”
“东厨已经在备醒酒汤了,再等片刻就能送过来。”
“我过去看看。”
似是想到什么旧事,阮瑟揉捏眉心的动作未停,“让丹溪去看看,府中可有异常?”
“尤其东厨和流觞苑。”
她清楚赵修衍的酒量,旁人轻易灌不醉他。
若不是与他饮酒之人酒量还在他之上,便是有人悄悄动过手脚。
可这里是谢家。
不是怀州府邸,应当也不可能是后者。
一边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,她快步绕往侧厢。
几乎不消几句问话,甫一瞧见赵修衍的模样,阮瑟就反应过来是她想错了。
面色显红,凤眸紧阖,的确是酒醉酩酊。
见他一手搭在眼前,似在遮挡分外刺目的天光,阮瑟逐渐按捺住所有的担心,半是好笑地关阖好窗棂,又垂下帐幔,好教他安然入眠。
不想搅扰他休憩养神,将将整好床帐,她抬步就欲离开,再吩咐陈安去拿醒酒汤。
指尖方划过柔软帷幔,阮瑟尚未转身,身后便有人握住她手指,阻她离开。
“瑟瑟……”
“我是不是吵醒你了?”
低沉喑哑的音声回响在方寸床榻间,惹得阮瑟一怔,旋即便是哭笑不得。
明明自己都要醉得不省人事了,还要多问一句是不是吵醒了她。
心下说不出是何种感受,她挑帘侧坐在床榻,覆上他前额,“还难受吗?”
“往常从没见你大醉过,今日怎么醉得这般厉害?”
顺从本心地握住阮瑟的手腕,赵修衍贴近她几分,“午膳时爹和卫叔叔一直斟酒,我不好推拒……”
两个人都是阮瑟的长辈,他更不能推却。
谢尚书向来深藏不露,卫鸿亦出身军中,酒量也非常人能比。
一来二去的,他终究还是难以捱下长辈这么厚重的“关照”。
“那也不能醉成这副模样。”
阮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,状似无意地道:“原先我还以为你酒量很好,结果今日……”
“只爹和卫叔叔就能灌醉你,待到大婚之日,你可怎么办啊。”
第93章 造化
◎“梦见祁绍和你皇兄拦街抢亲,言明不嫁。”◎
“大婚之日……”
许久未曾大醉一场, 赵修衍捱着愈渐明显的头痛,留存清明,回味着阮瑟话中的兴味。
低哑地重复过半句,似是被拨动哪根心弦, 他稍动身子, 环上阮瑟的纤腰, “寻常无人敢灌醉我。”
“成婚时,他们会有分寸。”
将所有完满的预料都铺陈在阮瑟面前, 他音声中裹挟着久远的追忆, “还有谢嘉景和高瑞挡酒,不妨事。”
“你我最为重要的良辰吉时, 我怎么舍得一身醉地去见你。”
“三年前,本王就已经嘱咐过他们了。”
“万无一失,只欠东风。”
他素来寡言多思,临对朝政军事、知交故友时偶会多言三两句, 但多数时候都很一针见血、言简意赅。
鲜少会吐露这么多话。
还是有关三年前的悔婚一事。
替他解着衣襟盘扣的手一顿, 阮瑟鸦睫轻颤,垂眸,敛尽一切不可置信。
男人阖眸, 面色染红不褪,薄唇开合时似是应着她的戏谑,又似是回忆着曾经那场有始无终的大婚。
“高瑞成婚时也是这样。”
“他说只要浅酌几杯,敷衍过后装醉就好。”
“宾客不重要。”
了想旧事的神思被唤得清醒, 阮瑟哭笑不得地看向浑然不觉的赵修衍, “这么不着边际的事, 高大人一说, 你怎么还真的信了?”
他和高瑞自然是不同的。
高瑞本就与发妻相识多年, 大婚时又有赵修衍为他挡酒,席上宾客哪里有敢得寸进尺的。
即便有人想借此攀附上赵修衍,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。
可若她和赵修衍大婚……
不消多想,她都知道谢家和卫家不会轻易放过赵修衍。
光景或都不会好于今日。
生平第一次,她竟觉得赵修衍如此好骗。
简直少见。
“他成过婚,也不怵我。”
“大婚之后,他还同妻子去云游了近三个月。”
不作犹豫地抖落着高瑞的旧事,赵修衍缬眼熠熠,定定望着阮瑟,“瑟瑟,我们大婚之后,你想去哪里?”
“这话你已经问过许多次了。”
觉察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几分力道,阮瑟有些艰难地褪去一只袖子,不由得拍拍他,好让他配合着转身。
无非就是怀州与雎州。
若她还未离开、若他恰是得闲,再一齐去皇都游逛几周。
当初赵修衍临赴西陈迎亲,存留在他们之间的没有半点重逢的喜悦。
尽是针锋相对、纠缠不休。
而今细细想来,虽远不至于后悔留恨,但不免会稍觉可惜。
因缘蒙蒙,这般遗恨自是越少越好。
来日方长,亦可为他留下些许慰藉,聊念相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