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外仍是她所熟悉的京畿风物,放下马车侧帘,阮瑟收手,看向一旁正在绣平安符的崔婉颐,“嗯,昨日收到小舅舅的信,他教我即刻启程回京。”
“上京已不适合我们再长留,避一避也好。”
“也是。”
崔婉颐闻言垂眸,落在织料上的针脚忽然错乱,她不动声色地挑针,垂眼低沉,“大胤的确不安稳了。”
“可依照雍王殿下的能力,他阂该可以护好你才是。”
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:“瑟瑟,你和雍王殿下之间…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“没有。”
阮瑟矢口否认,将所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都推到孟容璎身上。
自中秋宴后,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过孟容璎,但多少也听闻到些许她的消息。
沈太医重为她诊过脉,她并未怀有身孕。
此前的脉象错乱不过是因为她忧思过度,险些起了心悸所致。
往常她仍作无事发生,与世家夫人共同赴宴,话几句闲聊。
可阮瑟清楚,孟容璎早已去了临川行宫安胎。
个中隐晦,她并不打算和崔婉颐明说。
只寥寥带过三两句,教她以为是三年前的旧事未了,而今卷土重来。
闻言崔婉颐一怔,可见阮瑟言辞凿凿不似作假,只了然地点点头,却仍有可惜地多问一句:“可我见你这几日心绪低沉,并不开心。”
既是误会,那便还有解释清楚的余地,远不至于要分道扬镳的地步。
况且这几个月她都在上京,知晓赵修衍分外看重阮瑟,堪称是珍而重之。
“瑟瑟,你若是舍不下雍王殿下,我们折返回京还来得及。”念及此,崔婉颐停下手中针,确认道,“你还想回去吗?”
作者有话说:
“不利东北”引用自《周易·蹇卦》。
第102章 囹圄
◎生怕他们没有决裂,又怕他们不相见。◎
“没什么好后悔的。”
阮瑟随手拿起一卷诗集, 头也不抬地回道。
她的音声微冷,显然对此意兴阑珊,更不愿多言。
“只是你此次回西陈……”一转话锋,阮瑟看向有些放松的崔婉颐, “楚家没有为难你吧。”
沈太后一心礼佛, 闭宫不出, 楚家身陷囹圄,即便能从孟家身上咬下一口肉, 也更改不了楚家人四散离京的各奔东西。
身为楚家妇, 楚家大夫人断然不会让她独自留在京城,免生事端。
更何况在知晓崔婉颐也要一同回西陈时, 阮瑟便没想明白个中关窍。
以丹溪的说法,是崔婉颐多次回书西陈,恰逢卫鸿和她都即将折返西陈,御书房这才迟迟应允了崔婉颐回京的念想。
可自成婚后, 阮瑟能清楚感觉到, 崔婉颐明显更在意楚景瑞。
或是西陈皇帝早已料到崔婉颐会如此,当初才执意让她回到上京,斡旋在大胤和南秦之中, 为西陈谋得裨益。
似有千丝万状的思绪在心头浮沉,阮瑟眼眸半阖,状似无意地问道:“楚大人所在的州郡若是离柳山关不远,你们或许还能见一面。”
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 崔婉颐闻言便摇头, “不了, 我去寻他也是给他多添烦扰。”
攥紧手中绣了一半的平安符, 她的推却愈发明显, “南秦和西陈正在怀州兴兵,他在边陲,这也是他戴罪立功的好时机,我不能去搅扰他。”
“柳山关离怀州太远,不用折腾了。”
更何况如今为时已晚,即便她能去到怀州,也不会再见到楚景瑞。
阮瑟眸光一怔,下意识看向崔婉颐,后知后觉地意会到她话中的意思。
南秦和西陈向怀州兴兵。
恰是正好,敬王亦在雍州起兵谋反。
内忧外患,偏在同一时机压向上京、压入金銮殿。
不怪西陈皇帝要她这时折返皇都。
不怪赵修衍会让丹霞刻意知道雍州谋反一事。
原是如此。
还当真是殊途同归。
桩桩件件或是巧合,如今窥知半局,才发现并非如此。
荒唐又荒谬,偏她还曾深信过。
西陈所谋,从一开始就不是南秦。
以南秦为由,不过是用来搪塞她的借口,教她放松又无愧疚地留在赵修衍身边,尽心尽力地为西陈做事。
她曾谋局,也曾是局中棋,如今却彻底成了局外人。
电光火石间,似有什么乍然变得明朗。
沉吸一口气,阮瑟竭力按捺住心头的迭起波澜,平静道:“那等我们回到西陈后再论。”
“楚大人若能立下军功,不久后或就能回京。”
至少也能冲抵掉一些业障,撕开一线希望。
“他会的。”崔婉颐斩钉截铁地应道,“他一定会逢凶化吉的。”
阮瑟点头,未置一词。
不知马车又前行了多久,她才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抽身,回想过自她和赵修衍重逢至今的所有须臾。
挥之不去,亦不想她所以为的那样容易忘却。
分外明晰,可也让她愈发琢磨不透赵修衍的所思所想。
明明早已觉察到她的算计,他仍是一副不甚知情的模样,待她如常。
明明知道敬王居心叵测,可他和金銮殿仍是选择放任自流,直到如今事发。
即便回溯过往,她都不敢确定他究竟观望到了哪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