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思熟虑,不过如此。
恍然发觉自己再度走神,阮瑟摇摇头,试图恢复清明。
车外恰有一阵清风吹过,拂起侧帘一角,趁势又轻抚过她的脸颊,微凉却又温柔。
随风侧眸,阮瑟探头向外看去时,入目便见苍山青翠、远云缥缈,偶有飞鸟掠空,低鸣而去。
明是再也望不到的距离,可她知道,那是上京城所在的方位。
巍峨殿阙,繁华入眼而不尽。
亦裹挟着几朝年岁,过风而散,永远封存在那一方玉兰花下。
阮瑟眸光微闪,垂眼收回目光,放好侧帘后她便靠在软枕上,继续翻阅着诗集。
一句小诗恰巧定格在她葱白指尖下。
她随之低低出声:“若到江南赶上春,千万和春住。”
江南光景……
不论是葳蕤春色还是蓊濛夏景,到底都是辜负。
可惜了。
咽下浮上唇边的喟叹,阮瑟没有再多想,转而翻过这一页。
一旁,没有听清楚阮瑟方才在呢喃什么,崔婉颐有些警觉地侧耳,“瑟瑟,你方才是在问我吗?”
倏然又翻过一页,阮瑟轻而淡地回过一声没有,只作低头,一副在认真鉴诗的模样。
见状,崔婉颐适可而止地闭口不言。
垂眼,她定定瞧着平安符上的绣纹,眼中却愈发坚定,晦晦不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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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一出京畿,才刚走了不到一天,便又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同阮瑟她们打了照面。
行程被迫中断,这场雨又连绵不休,浇淋得路面都泥泞,不便于行。
与崔婉颐商议过后,阮瑟便着人去城内客栈定下几间厢房,暂时歇脚。
连夜赶回西陈,自离开上京后她就没多少好眠,甫一回到客栈厢房,仔细检查一番,吩咐暗卫守好客栈周边后,阮瑟便去靴上踏,和衣而眠。
隔壁厢房,崔婉颐身边的宫女琉月一脸为难地看向自家主子。
捏紧手中的药,她还想再劝谏崔婉颐几句,想劝她就此收手。
可不待她开口,崔婉颐便厉声打断她的话,“本宫倒是不知道,云朝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为她着想。”
许是担心阮瑟会听到只言片语,她还刻意压低了音声,却仍不改面急色厉。
琉月连忙下跪叩首,说着不敢。
“只是您与云朝公主向来知心。您这样,云朝公主一定会和您离心的。”
“可本宫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。”
崔婉颐回身,直直看向窗棂,目色坚定,“他也只有我了。”
可阮瑟不一样。
她还有雍王为她撑腰,还有皇兄为她着想。
即便阮瑟已经和雍王决裂,此生难以再见,可那处地方本就临近怀州,临近西陈排兵布阵的地方。
皇兄得知消息后,一定会赶过去救阮瑟。
她也会尽力去救她的。
似是要安抚自己的愧疚,崔婉颐复又低声重复着,犹如呢喃,“阮瑟福深,一定会化险为夷的。”
枕着客栈外的雨声,阮瑟难得好眠,始终无梦又安稳。
直至夜幕低垂,过了晚膳时辰后,她才缓缓醒来。
门外传来三声轻而缓的敲门声,阮瑟美眸半阖,扬声应道一声进来。
来人着一身朴素的布衣,端着已经有些老旧的漆盘,模样怯怯地进来,“小姐,这是您吩咐过的鸭花饼汤。”
阮瑟指了指不远处的食案,示意她将晚膳放上去。
落座的瞬间,她压低声音问道:“发生过什么?”
女子言简意赅地回禀道,低而短暂,却万般详尽。
舀动面片的动作一顿,阮瑟面色如常,听她语罢后只说了一句知道,便让她先行退下,按兵不动。
门外再度传来叩门声时,瓷碗中的鸭花饼汤刚好被用完。
阮瑟放下帕子,扬声让崔婉颐进来。
“我去小厨房做了些粥食,听丹霞说你醒了,过来看看你。”说着,崔婉颐打开食盒,拿出尚且温热的甜粥和糕点。
阮瑟笑道,“客栈有小厮丫鬟,何须你忙前忙后。”
话虽如此,可她并未推却,捻起一枚甜糕细细品尝着,甚至还能道两句味道的好坏。
“在楚家习惯了。”
“这甜糕是琉月出去买的,我可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糕点。”
崔婉颐打趣道,还不忘与阮瑟商议着行程,好教她多分神,“这雨还不知何时会停,你我回西陈都没有急事,不如在这里多留几日?”
三年前她们折返西陈,月余前又匆匆回到上京,始终没能多行游逛,趁此时机也能放松一些。
“等雨停我们就走。”
搅动着泛有热气的甜粥,阮瑟一边应道,一边扶上前额,只觉神思略显模糊,清明被一点点侵吞。
就连身侧崔婉颐的声音都逐渐变得渺远。
她摇摇头,暗中又狠狠在腰侧掐了一把,却仍旧无济于事。
听不清崔婉颐又说了什么,在她话落的瞬间,阮瑟便觉眼前一阵恍惚,甚至有什么在飞舞旋转。
缓慢地反应过来,她再多支撑不住,只来得及看了崔婉颐一眼,整个人便彻底陷入昏沉。
茫茫四野,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暗淡。
看着昏倒在食案上的阮瑟,崔婉颐面色复杂,目光更是盈满歉疚,“瑟瑟,对不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