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心地将名下私产交予她打点, 她得闲时也会为他弹弄一两曲琴音, 入夜后交颈而卧, 相拥而眠。
她依旧望着那片遥遥春色, 停滞不前, 缄默地看着罅隙丛生,故作无动于衷。
一如此时,文不对题。
赵修衍一怔,似是全然不曾料到阮瑟会是这般反应。
与他和谢嘉景所预料的情况相去甚远。
不等他细细揣摩阮瑟的意思,话语先思绪一步落定,“不是补偿。”
恍然回神,赵修衍稍作诧异后便顺着前一句话继续道:“母亲的初衷是想让我将玉佩交给喜欢的姑娘,成双成对,多添一道彩头。”
“当初留你在上京的手段不算磊落,让你也多有顾忌。”
回想着和谢嘉景同看的那些戏本、商定好的言辞,他像是全然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,字句中都斟酌着认真,“谢嘉景说,若我心悦你,阖该与你定下信物,以作定情。”
“这半个月里,我思想来去觉得只有这对玉佩最合适。”
阮瑟失笑。
为赵修衍的病急乱投医。
她轻轻拂去落在赵修衍发顶的白雪,“这种事,王爷都敢偏听谢嘉景的话吗?”
在这等风月事上,如果谢嘉景的话当真可信,他和如鸢也不会走到今日境地。
赵修衍竟然还敢去请教他,也不怕误入歧途。
听她一言,赵修衍后知后觉,半真半假地道:“除却他和高瑞,也不敢有人在本王面前妄言了。”
“他自己没能修得正果,但有些话总还是在理。”
“之前我从未同你表明过心意。”或是谢嘉景久病成良医,或是高瑞的通透足以勘破风月、点醒赵修衍,此时风雪林立,他的话正中下怀。
有如晨曦照影,驱散不远处的茫茫叠叠的迷雾。
赵修衍握住阮瑟撑着油纸伞的手,垂首望着她,手中仍握着玉佩,“即便说过,也是在旁人面前。不是权宜之计,但也会教人半信半疑。”
四目相对之际,阮瑟蓦然攥紧了伞柄。
做着甚至都骗不过她自己的争辩,“我不是……当时并没有不信王爷。”
她永远记得冬至时的日暮,背远绯霞飞鸟,赵修衍大步进殿时的那一句“一见钟情”。
尽管她有一瞬失神沉溺,尽管她的少年心事又添一笔。
动容过也迟疑过,但她更能看得清自己的处境。
那一纸字据便是唤她清醒的最好证明。
“当时。”赵修衍抓住她话中的纰漏,笑道,“所以如今还是不信,是吗?”
阮瑟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,“王爷今日与平常格外不同。”
不作遮掩地追问她,颇有种不依不饶的感觉。
这也是同谢嘉景学的吗?
久浸朝堂,赵修衍阖该很是通透又善于洞察人心,堪堪打住并不合宜的追问。
就想那日在花厅,她三番两次回绝正妃一位,赵修衍便适时收住,转而绕到公中和私产上。
彼时是她要争取自己日后的自由和坦然,顶着将将要触怒他的可能,贸然又冒昧的追问。
那而今,赵修衍又缘何如此?
他向来自持,她的容貌并不能让他动摇。
情之一字外,她别无所给。
而上位者,又怎么会贪图毫无裨益的情爱。
赵修衍松手、上前三两步,与阮瑟紧紧相依,“今日若不问,难道本王要等到你四月将走之际再相问吗?”
只单一句话,又换了自称,压迫感便随之而来。
抚上阮瑟侧脸,稍稍用力,教阮瑟不得不正眼看他,赵修衍继续道:“这段时日你一切如常,暗里却不曾停歇地打点封地各州的事。”
“亲近,待本王又如待主上。”
不知何时偏离既定的戏本,掺杂着似有若无的真切。
“留你在上京时,我没想过用你来搪塞、应对宫中世家。”
“那日我多有失言,才惹你心伤。”
似是被飞雪迷了眼,阮瑟鸦睫轻颤、眼眶微湿,寥寥清泪如失控般缓缓而落,洇湿他指尖。
又堪堪止于这一滴。
她还清醒着,并没有被他的话全然带到感动不已的境地,“当日立约时,作为王爷替我找寻母亲故人的交换,王爷若提前告知,我可以应下王爷任何吩咐。”
其中应当含括在宫中、在沈太后等人面前故作恩爱情好的吩咐。
又如何不是一种搪塞?
沈太后是开端,孟家便是一股想要裹挟着她被迫卷涉其中的浪潮。
他们能全身而退,她不行。
“是。”
谨记谢嘉景的叮嘱,该坦言时便坦言。
赵修衍认得直快,“但如今我反悔了。作为替你寻人的置换,我想你长留上京。”
阮瑟心神俱颤。
仿佛应了她下午所想,赵修衍当真不愿在四月后放她离开。
半年之期匆惶,而他贪图的是并无期限的长伴。
她抿唇,斟酌试探,“可我并无长留上京的理由,我或王爷终归都会寻到那位故人。”
这是明面上,他们唯一的羁绊。
“我们会寻到故人。”赵修衍笃定道,趁势将一枚玉佩放到阮瑟手中,又与她一同握住,“但我们也会一齐去见他。”
“今日除夕,往岁一年都会随之过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