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光无存。
谢夫人对此早有所预料,闻言并不觉冒昧,更能理解阮瑟。
换做是谁都会有这样的反应。
有人选择自欺欺人,放纵沉溺到这泼天富贵之中,不问便无事,后患无穷。
亦有人却会犹疑,率先铺陈好后路,不至于让自己行至终途,无路可退。
她从一开始就知道,阮瑟是后者。
彻底推开半敞的窗棂,谢夫人指向院墙下的葡萄藤,“当年生下嘉晟后,我身子受损,无法再生育。后来三个儿子都想要个妹妹,和你爹商量过后,我们打算从族中过继一个女儿。”
“当时还没相看好孩子,你大哥就先把院子布置好了。”
“但那些姑娘都不合适。”
不够纯粹,佯装天真。
“三年多前,我在寺中布施时遇到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,生了收养的心思。不料那年云家勾结西陈叛乱,你大哥他……战死沙场,我当时沉溺在丧子之痛中,只安置好那姑娘。”
“那日你来寻嘉筠,我站在回廊处远远见过你,觉得有些合眼缘。”
“但碍于你身份只能作罢,正巧嘉景来替雍王殿下询问此事,我和老爷商量过后觉得可行,便同意了。”
谢夫人话中怀着无法消解的追念,“若是他还在,看到有你这么一个妹妹,想来也会很高兴的。”
“应当会很欣喜的。”
共情到极致,阮瑟伸出手又缩回,反复几次后终于试探着伸出手,倾身抱住谢夫人,“如今也算是了却兄长的遗憾。”
“好孩子。”
谢夫人回抱着阮瑟,心下愈发复杂。
如愿以偿,又终落憾事。
半晌后,谢夫人才松开阮瑟,从一旁拿过早已备好的锦盒,“里面是一对玉镯,是你外祖家久传给嫡女的陪嫁。你既已嫁给雍王殿下,这玉镯正巧给你。”
“原是娘躲懒,今日正逢你生辰,便也当做你生辰礼了。”
阮瑟一怔。
着实没料到谢夫人会知晓今日是她的生辰。
她的确是在二月初四那日降生的。
往年她还会过生辰,自父亲去世后便再没有过生辰礼。
有的只是阮吴氏日夜的训教。
可谢夫人怎么会知晓,还提前备下生辰礼……
恍神间,锦盒已经被塞到她手上。
“这是你应得的。”谢夫人替她理着鬓边碎发,怜爱又亏欠,“等你出嫁之时,我和你爹也会为你备好嫁妆。”
“让你风光出嫁。”
阮瑟低头,指腹摩挲着锦盒上的精致雕纹,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最有可能的人。
并未仔细去品味谢夫人的言外之意,只是下意识点头,心却早已飘出琳琅阁,不知乘舟去往何处、又寻何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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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在琳琅阁与谢夫人坐着闲聊半个时辰后,阮瑟才与谢夫人离开后院,去往湖心亭寻赵修衍。
直至离开谢家、踏上马车时,阮瑟手中还抱着那个锦盒。
她并未打开锦盒,也没有去品玉镯质地的优劣,只是抱着锦盒坐在马车里,不知盯着哪一处失神。
二月初四,她的生辰。
赵修衍是怎么得知的?
阮瑟记得很清楚,她从未与赵修衍提及过此事。
唯一留在她身边、还知晓此事的只有丹霞。
是丹霞主动和赵修衍说的,还是赵修衍问出来的……
此前他从不曾透露,想让谢家收她为养女;知晓她生辰也不同她确认,继续藏着掖着,只作不知。
他到底在暗地里为她做了多少事……
“这是谢夫人送给你的吗?”赵修衍见她走神,屈指在锦盒上轻轻敲了两下,唤她回神。
“嗯。”
阮瑟还没彻底回神,只点头应声,再无其他反应。
半晌后她才彻底清明,续上他方才的问询,“是谢夫人送给我的见面礼。”
旁的一个字她都不想多说。
“只是见面礼?”赵修衍挑眉,有些意外,“谢夫人是这么和你说的吗?”
“对呀。”
阮瑟应答如流,抬眸故作不解困惑,“不然还能是什么?”
“王爷以为是什么。”
赵修衍定定望着她,似是想看透她所有伪装。
但得到的只是她的眨眼,以及愈发迷惑的眼神。
罢了。
可能是谢夫人忘记了。
赵修衍主动败下阵来,“没事。”
“既然是谢夫人的见面礼,回府后你记得收置好。”
“嗯,我一定会好好收起来。”阮瑟似有所觉,笑得狡黠,“毕竟是娘送给我的,自然要珍惜。”
好好收着、珍惜……
听着这两个有些刺耳的形容,赵修衍凤眸微眯,扫向坠在阮瑟腰间的玉佩。
除夕夜时他送的那枚玉佩。
行罢。
她日日戴在身上,也算得是另一种珍爱了。
赵修衍半侧着身,倚靠在车壁上,茶盏拿起又放下。
余光时不时看向阮瑟,见她始终没有半点反应,心下不由得又气又笑。
在马车上故意气了赵修衍一回,从下马车到回府这一段路阮瑟心里都是说不出的舒畅。
只是她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。
继续抱着锦盒,侧目看向赵修衍,阮瑟问道:“今日府中怎么这么安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