适时,肖朗叹了一口气,继续谈起往事:“说来也是挺伤感的,到了第二年的时候,我爷爷还向我打听江家那小丫头去哪儿了,怎么还不过来摘草莓,他说特地留了半个棚子的草莓地,让她这一趟一次性吃个够。他老人家消息闭塞,最后还是我告诉他时桑几个月前就出国了,终究也没等到她再来农场摘草莓。”
说到这里,肖朗情绪上来了,突然很好奇地问:“我就搞不懂了,当时听谁说时桑已经在申大上了一学期了,怎么说出国就出国了?”
顾池北接话:“可能是从小在国外长大,还是习惯在国外生活。”
听到这话,肖朗不敢苟同:“真的是这样吗?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让她明年早点来农场摘草莓的时候,她有多高兴,一直笑,一点不像是不喜欢和不适应在国内生活的人。”
“谁知道呢?”
顾池北摊摊手,转而就看向江辞深,肖朗也跟着看了过去。
江辞深并没有看他们,他兀自垂着眸,眉头紧锁,往日的慵散已经消失殆尽,面色冷峻而肃穆,像是在沉思,又像是在放空,周遭的纷纷扰扰统统与他无关。
唯有他的世界一片寂静。
他至今还记得,那天他从学校回来,进门后便听到兰姨和小柳两个人在议论时桑,他走过去询问怎么了。
兰姨一脸惊讶地看着他:“少爷你还不知道吗?时小姐两天前就出国了,说是要到什么大学念书,名字太长我这脑子也没记住。”
他难以置信地跑上楼,发现她房间的门紧闭,他慢慢推开,里面已经彻底收拾干净,甚至完全看不出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。
以前每次回来,只要她不上学就能看到她,慢慢地成为一种习惯,让他一度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。
感觉到最后一点希望落空时,他已经无法骗自己,他其实是不舍的。
那一晚在老宅书房。
他问江晨风:“时桑出国,是您安排的?”
江晨风说:“是她自己想去。”
他忍不住质问:“她想去就让她去,考虑过现实?您就这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国外?”
这是人生中,他为数不多的一次质问自己的父亲。
两天还未从时桑离开的事实中走出来的江晨风,并没有发火,大概是想起时桑临走时说过的话,重重地叹息一声:“辞深,尔尔终究不属于我们江家,她想去哪里是她的自由。”
这个理由竟然让他无法反驳。
无言良久,他问:“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?”
江晨风回答得很干脆:“她不想别人知道。”
“而且不是只在国外念大学,不出意外,”江晨风顿了顿,自己也很难接受这样一个事实,但又不得不说清楚,“尔尔以后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天气似乎总是那么的应景,凛凛寒冬夜,屋外雨雪交加,窗外狂风嘶吼,江辞深冷冷沉着一张脸。
最终,他还是没问出那一句为什么。
问了又能怎么样呢?
连他父亲都说,去哪儿是她的自由,他还有什么理由可阻拦?
明明一周前他们还一起去参加了一场商务晚宴,席间她吃着各式各样的甜点,说她很高兴能来这儿,不曾表现出丝毫异常。
最近几天他们还维持着正常的很少的信息交流,他也没有感到任何奇怪的地方。
一想到“最近几天”四个字,他忽然愣住,随即掏出手机来看。
不多不少,正好两天没有给他发任何信息。
最后一条消息是星期三下午五点半,她说:【辞深哥,再忙也不要忘记按时吃饭,要好好照顾自己】
当时正好晚饭时间,他没有起任何疑心,还回复说:【你也是。】
后来他才得知,星期三下午五点三十分,是她起飞前五分钟。
想来,原来那竟是一句道别语,而他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其中的深意。
他突然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,什么也没想,在聊天框里敲了个句号发过去,转瞬间,红色的感叹号让他最后一丝迟疑也彻底打碎。
时隔四年,她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,一脸认真地主动跟他坦白:“因为洛杉矶是我爸妈生前住的地方,我生在那里也长在那里,我选择出国读书,不仅仅是因为那里能给我提供世界一流的学习环境,还因为,我想离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以及后来埋葬他们的地方近一点。”
此时此刻,江辞深不禁在想,如果她一开始就有这种想法,为什么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不是直接出国,而是等在申大读了一学期才出国?
而如果是中途有这种想法,包括她答应肖家第二年去农场摘草莓,包括在晚宴上那些很开心去的反应,所有种种,都表明着她很喜欢当下的生活,人不会无缘无故在喜欢一种生活的时候放弃而选择另外一种生活。
除非,另外一种生活更好,但她的选择很显然不是这样,她想回去以后随时都可以回去,而不是选在一个那么突然的时间节点。
给他的感觉更像是……迫不得已要提前离开。
近来他越来越频繁地想到过去。
想到她常常送东西给他,各种小玩意儿花不了多少钱心意却满满,直到现在他都还留存着,放在老宅房间的一个收纳柜里,自从她走后再也没去看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