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能得到什么,取决于你失去过什么,叶娘子倒不如说说,你为何为你主子做事。”
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。
叶宣慢悠悠地偏头,似乎是放松了些许,注意力也全然不分给近在眼前的尖刀了。
“大王应当是没挨过饿的人罢?你可知十二年前的饥荒,死过多少人?那一年,廉昇从苍柘买到的粮,还不够两成的廉昇百姓吃,我全家人为了让我吃饱饭,都瞒着我说他们吃过了,实际上家中最后一点存粮全都进了我的肚子。”
叶宣的话让澹台晏忱微微有些动容,但他还是紧握着手中的刀。
她还在继续讲下去:
“后来彻底没有粮食了,家人最先倒下,我外出借粮借不到,再回家时,几乎每个人都奄奄一息了。那是何种惨状?他们皮肤干瘪,肚子凹陷,眼睛里一点光亮也没有,全靠最后一点水吊着性命。
“那时候我试过割我的肉放我的血,让亲人们好起来,可是没用的,没几日,他们全都死了,我也昏迷在家中。
“有人救了我,带我认了主人,还为我收殓家人,给我食物,教我本事,最后让我来到药藏局卧底。如果不是主人,我兴许早就死了。
“这一场饥荒,让我的故乡尸横遍野。而苍柘呢?不让廉昇有国家的权利,却不把廉昇人当自己人。我真不知大王要用什么,才能让我放下这救命之恩,转而帮助你们高高在上的苍柘人。”
话说完了,叶宣紧紧闭上眼睛。
刀子不能让她落泪,但家人能。
她何尝不知,自己的行为就是在为主人挑起战争做准备?可那是收敛至亲尸骨与救命的大恩啊!
澹台晏忱耐心听完,放下拿刀的手,半晌,才沉声问道:“那你可知当年的饥荒,苍柘死了多少人?”
这样的话不会让叶宣让步,她平静地摇摇头,并未答话。
澹台晏忱无声地叹息,而后道:“立场不同,我无法要求你替苍柘人着想,只是我的确并未说谎,只要你肯交代你背后的人是谁,或者交代你直接听命于谁,我都保你不死。”
叶宣语气淡然:“大王杀了我就是了,从我这里,问不出什么的。”
“今日春色好,莫要逼我动刑。”澹台晏忱用刀面拍了拍她的脸。
叶宣睁眼,仍旧一言不发。
澹台晏忱收刀,绕开她,继续问下一人:“你呢?是要现在说完活命,还是动了刑再开口?”
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得到过主子的恩惠,又本就是廉昇人,当然不是口头威胁就能撬得开他们的嘴巴的。
澹台晏忱问了一圈,而后对窗外留守的两个侍卫说:“带下去吧。”
至于带到哪儿,那自然是宫中的私牢。
凡是皇帝不想拿到明面上审的案子,全在宫中解决。
六个人被堵了嘴巴,依次押入地下牢房。
牢里阴冷潮湿,分别关押的六人被逐个带走审问,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拿到了结果。
主刑的侍卫将一张滴了血的口供交给澹台晏忱,他看过之后,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,便还给侍卫。
“如实报给陛下吧,”他负手离去,“陛下让你二人见我,是信得过你们,今日之事,不可外传。”
离开私牢以前,他不知从哪儿找出两把飞刀,随手一齐甩出去,便擦着两个侍卫的脑袋尖飞过,稳稳钉在墙上,以此威慑二人管住嘴巴。
两个侍卫行礼,把人送走后,心有余悸地去看那飞刀,竟然足足没入墙壁一寸半!
几日后,气温陡然升高,人们已经陆续换上了薄的单层衫子。
今天下午的随堂测验,每个孩子都有进步,因此考试限定的薯片终于发放给了每一人。
屋子里“咔嚓咔嚓”的声音颇有些治愈,不得不说,这种大家一起品尝奖励的感觉,简直太爽了!
奖励性质的食物和往常的食物不同,这意味着他们得到了认可,是被谢老师夸奖过的学生,这种自豪感让他们吃薯片的时候,感到更加味美。
下午茶过后的这堂课是体育课,等孩子们吃饱喝足,又歇得足够久,谢灵誉便拿着哨子站到了院子里。
姜翘闲来无事,问过谢灵誉后,便找了个不碍事的地儿坐着。
朝气蓬勃的小朋友们换上便于运动的短衫和长裤,按照身高站队。
谢灵誉挥挥手,两位乐师到位,一人吹奏姜翘不认得的乐器,另一人打鼓。
短暂的前奏过后,谢灵誉开始为孩子们喊节拍。
等孩子们动起来,姜翘才发现,这不是广播体操吗?
只是这套广播体操她不认得,兴许是沈长卿比她出生早,跟她学的不是一套操。
即便不会做,姜翘听着这非常不古代的旋律,也觉得心情舒畅。
哎呀,那可是另一个世界的家乡的小曲儿!她光是听一听,都幸福得要昏过去。
这种类型的旋律已经多少年没听到过了?只有在这种时刻,姜翘才会忽然有一种“啊,我还活着”的感觉。
在陌生的世界看见熟悉的东西,以前她还觉得头皮发麻呢,现在已经可以安时处顺、坦然接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