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枣仔细想了想,感觉这像是拴在手绳末端的东西,可以防止打的结散开,这样的小银球在近些年很常见,兴许就是这间屋子里哪个小娘子的东西。
除此之外一无所获,她无法通过烧黑的破屋子找出任何姜翘还活着的证据,只好先收着这小银球,遗憾离去。
入夜,姜翘熄了油灯,躺在床上睡不着。
今天尹徴没来,据说他回内坊局了。
她倒不是想念他,而是感到不好意思。
为了让冯正幡派来的人信任她,她把青色荷包里原本的东西塞在了袖子里,然后用那个荷包装了假的密信,可是慌乱之间,尹徴送她的朱索掉了出去,她并没有发现。
真正的密信和澹台勉闻给的朱索都还在,偏偏就尹徴给的那一条……现在应该已经在火中烧没了吧。
姜翘叹息一声,扭头看着窗外微弱的月光,难以入眠。
与此同时,躺在内坊局舍馆的尹徴,也在辗转反侧。
耳畔是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,他抱着被子,坐在床边,沮丧地看着月亮。
姜娘子跟他这么客气,是不是厌烦他呢?
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,因为他既不想穷追不舍,让姜娘子为难,也不想一直默默守护,让姜娘子不安。
仿佛他怎么做,都会给姜娘子带来困扰。
难不成真的要顺着她的意思来,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?
尹徴扁了扁嘴巴,不大情愿。
如果他退步,那万一其他人追求姜娘子,姜娘子接受了,他得后悔死!
像姜娘子这样好的人,也许不缺人追求吧?
尹徴的思绪放飞,从人想到动物,不知不觉就跑偏到了孔雀这儿。
据闻南江仑道有一种名为孔雀的动物,雄性有着非常漂亮的尾羽,追求雌性时会展开它漂亮的大尾巴,此行为被称为“开屏”。
尹徴有点儿羡慕,孔雀求偶可以开屏,他要怎样才能起到开屏那样的效果呢?
但想到这儿,他又觉得好怪,只是展开尾巴就想让异性心动,这也太敷衍了!
于是他又不想做孔雀了,他还是更想做一些姜翘有需要的事情。
月光渐渐隐没在清晨天光之下,只是不多时,竖阳道就有乌云飘来,挨挨挤挤着占了半边天。
粥棚开设在各个主干道上,百姓各自捧着碗排队,无人闹事。
尽管天阴了下来,可是排队的人们并不急着躲雨,还是站在原地。
毕竟被折腾多了,大家都觉得,即便有乌云也未必下雨了。
队伍一寸一寸往前挪,瘦骨嶙峋的人们神情麻木,打到粥之后就有序离开,不紧不慢地边走边喝粥。
微弱的“滴答”一声,一位扎着蓝头巾的女郎忽然用手背擦了擦眼。
怎么好像有水落在碗里了?
她愣住一瞬,仰头去看天,而后伸出一只手,果然感受到了柔和的雨点落在掌心。
“下雨了!下雨了!”
她兴奋地呼喊出声,周围的百姓也有所察觉,原本毫无生机的脸上,也纷纷出现喜色。
“下雨了!快!快回家!”有人这样喊着。
“不!就在外面看着!终于下雨了!”有人立刻反驳。
难得下雨,就算淋湿了,也够痛快,哪里舍得躲到屋子里呢?
排队盛粥的人也沸腾了,安静的队伍一下子人头攒动,如同长龙一样摇摆起来。
棚子下打饭的官兵也露出牙齿,激动地用手勺磕了磕木桶。
真的太好了!他们盼望这场雨已经太久了!
这时候,几乎没人记得,他们歉收的粮食救不回来,全都本能地认为,下雨是天大的好事。
乌云翻滚,细雨渐渐加大,站在雨中的人仰头看天,情不自禁用嘴巴、用手掌去接住雨滴,这湿润与微冷,一点儿也不让人难受。
带着小朋友的大人,都怕孩子着凉,于是不能放任孩子在雨里撒欢,抓紧将人逮回来,站在房檐下看雨。
倒是有些年轻人,自己有主意,不怕生病,肆意地走在雨中。
从清晨的淅淅沥沥,一直到一个时辰以后的敲打砖瓦,这场雨着实让人心潮澎湃。
谢长乐站在衙门门口,看着各处房檐汇聚的水流连成一行,看着雨线随风倾斜,整个人就像是干涸已久的小溪,在这时一下子舒展了、滋润了。
这是赈灾这么久以来,谢长乐第一次看到像模像样的雨。
当天下午,雨停了,但百姓仍然沉浸在这份欣喜里。
哪怕不知乌云散去后,下一次聚集起来又是何时,但当下的快乐,足够让心如死灰的人们重新燃起希望。
这天,这地,是他们的一切。
傍晚,谢长乐去粥棚时,路过了一间扫盲学堂。
自打沈长卿的扫盲课本推广开来,所有百姓都有了免费读书的机会,尽管只是学会扭扭曲曲的拼音字母,以及认一些简单的字,但大多数百姓都对此有很高的热情。
学堂外的公告栏里张贴着之前的《苍柘旬报》,由于下过雨,报纸潮湿变色,但可以看清上面的内容。
来自京中的趣事,来自地方的政策,来自各地的救灾喜报,以及有趣的《胡娘子游学手札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