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卓容摇了摇头：“已经喝了药，睡会儿就好了。”
她窝在裴祯元的臂弯里，沉沉睡了过去。裴祯元却没有半分睡意，拥着她，望着窗外屋檐上蹦跳的鸟雀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。
与所有旖旎无关，此时此刻，她在他怀里睡着，万事平静，就好像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。
戚卓容这一觉睡了半个多时辰，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裴祯元的胳膊一直没动过。他揉了揉麻得失去知觉的胳膊，笑道：“饿么？想吃什么？”
戚卓容裹着被子，说不饿。
她胃口不好，他也不强求，喂她喝了杯温水，听到楼下有叫卖的声音，探身出去看了看，回头问戚卓容：“有人在卖花，给你买几枝好不好？”
这镇上条件一般，客栈里颜色灰扑扑的，于养病心情无益。
戚卓容点了点头，于是裴祯元就取了钱下楼。
这一趟去了许久还未回来，买个花而已，就在楼下，会要多久？戚卓容认真听了一会儿，也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，不由心里奇怪，又隐约生怕他出了什么事，便撑着床坐了起来。
她披衣下床，扶着窗沿往下一瞧。水墨画一般的江南小镇，青砖黛瓦，门前便是一条蜿蜒小河，一个鹅黄裙子的小姑娘挎着个装满新鲜花枝的竹篮，正和裴祯元说着什么。
她抿了抿唇，顾忌着有外人在，便喊了一声：“夫君。”
也许是生了病没什么力气，楼下两个人都没有听到，她便吸了一口气，又用了些力气，喊道：“夫君。”
这回两个人双双抬头看来。
裴祯元见她倚在窗口，未绾的长发从后背滑落，在微风中轻轻拂动，乌发黑眸，让他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。
“马上！”裴祯元情不自禁地咧嘴笑道，“你先回去，我很快就来！”
“是公子的夫人吗？”小姑娘说道，“好漂亮啊！”
“那是当然！”裴祯元道，“你说的我都记着了，只要按步骤来，就不会有问题罢？”
小姑娘眉眼弯弯，将花篮递给他：“公子这么聪明，自然不会有问题，想必极能讨得夫人欢心。”
裴祯元接过花篮，往她怀里丢了粒银子，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客栈。
小姑娘愣了一下，大声叫道：“公子，钱给多了——”
“拿着罢！”二楼传来他模糊的回答。
小姑娘小心地把银子揣进怀里，又往窗口看了一眼，那里惊鸿一瞥的女子已经不在了。
戚卓容卧在床上，看着裴祯元地提着一篮子花跑进来：“你怎么下床了？还站在窗口，没有受凉罢？”
“不至于。”戚卓容轻哼一声，“看看你一去不回是在做什么，原来是在和漂亮小姑娘说话。”
裴祯元愣了一下，随即展颜：“你这是有胃口了？”
“嗯？”
“否则怎么一股醋味？”
戚卓容伸手打了他一下，卷着被子翻过身。
裴祯元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坐起来，用还沾着露水的花枝轻轻扫了扫她的鼻尖：“怎么样，喜欢么？”
戚卓容接过花，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，是江南常见的花，枝茎纤细修长，叶片被人刻意修剪过，顶端大多是一至两朵花苞，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，红中带紫，鲜嫩得很。
她脸上便不由自主地生起愉悦的笑意：“插瓶罢，过几天就开了。”
裴祯元就问客栈小二要了个空花瓶，花枝一摆，原本灰扑扑的屋子顿时明媚起来。
到了夜里，戚卓容终于饿了，裴祯元给她买了小粥小菜，她恢复了些力气，就自己捧着碗慢慢喝，看裴祯元坐在桌前叮叮当当，疑惑道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裴祯元以背影回答：“你等会儿就知道了。”
喝完粥，她又喝了一碗药发汗，窝在被子里的时候，就见裴祯元端了个小石臼过来。
“把手伸出来。”
戚卓容不解地伸出一只手。
床头点了灯，裴祯元席地而坐，用毛笔蘸了石臼里的深红色花汁，细细抹在她的指甲上。
戚卓容吃惊：“你……”
原来刚才叮叮当当是在弄这个？
“嘘，别动。”他握住她乱动的手，神情专注，“我问过了，这花极易染色，可以保持好几天。”
“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？”她往前凑了凑，半张脸埋在被窝里，半张脸露出来，睁着乌亮的眼睛望着他。
裴祯元：“本来没想起来，是那卖花的小姑娘问我买给谁，我说买给我夫人，她便说这花很适合染指甲，我就想起……”
他不吭声了。
他想起很久以前，有一回七夕，那时她还是督主，夜里出宫去和履霜逛街，回来时指甲上便沾了红色。当时他心里不爽，酸溜溜地刺了她两句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那衣袖之下不经意露出来的指尖，玉笋点红，是何等地令人心旌摇曳。
“想起什么？”戚卓容还在追问。
“想起你也是女子，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这个。”裴祯元道，“古人为妻画眉，我现在为妻染甲，也勉强可以入眼罢？”
戚卓容闷声笑道：“嗯，陛下无所不能。”
他把她十指指甲都细心涂满，再用细碎的花瓣覆盖，最后包上叶片，以丝线暂时系住。
戚卓容望着自己的手，道：“这可叫我不知该往哪放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