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为什么一直单身了十年?”
“说不清楚。”
跟上次理由不同,倪芝揉了揉眉心。
“是为她守着吗?”
陈烟桥答得模棱两可,“可能吧。”
单的时间久了,好像就习惯了,一个人也就那么回事,单一日是单,单十年也是单。
“红姐呢?”
“我都34了,腿还不好。”
“其实我挺奇怪的,你这个理由,我以为经历过地震的,都不会在意这些。假如你女朋友还在,你却瘸了,你觉得她会嫌弃吗?”
“不会。”陈烟桥叹气,“我那时候就想,她救出来,不管什么样,只要人活着,剩一口气我也要她。什么样都好,以后我养着她,照顾她。”
好像这句话打开了他的话匣子,“在一起时候没觉得,她走了以后,我才发现生活里处处是她。抽烟时候再没有人提醒,起床没人喊,胡子没人刮,饭要自己做。用什么东西都想起来,哦这是她啥时候给我买的。那时候刚开火锅店,生意一般,忙完了我就自己也吃一桌火锅,下意识拿的全是她爱吃的,有时候感觉她就在我对面坐着。”
两人沉默了片刻,倪芝说,“你要愿意说,就继续说。”
“没什么说的了。”陈烟桥自嘲地笑,“都是些苦情戏。”
“你们异地恋吗?”
“对,她读研时候就异地了。”
“你们多久见一次?”
“两个月吧。有时候我去看她。”
“蓬莱是她的吗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你找蓬莱时候特别紧张。”
“那时因为有一年,盆子还小,他自己跑出来了,被掉下来的洗手池砸到了,壳儿裂了,我用玻璃胶给他粘起来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
陈烟桥这回坐直了看她,“你要看吗?”
倪芝点头。
陈烟桥就把装蓬莱的塑料盆儿拿出来了。
蓬莱见着倪芝,又缩回去了。
倪芝上次没细看,这回看见,确实他壳儿上有一条痕迹。
“你怎么把蓬莱带过来的?”
“不是,是她在宿舍养的,蓬莱好养,几天喂一次都行。”
倪芝记得他说过,他已故的女友,正是滨大的学姐。
“她不是在上学?地震时候怎么回去了?”
陈烟桥起身把蓬莱放回屋里,才回答了她这个问题。
“她家里有事。”
“你不是说,你们俩一个地方的?你没陪她一起回去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陈烟桥显得有些不耐,“没有为什么。”
倪芝看了看他,他双手交叉握着,在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疤痕。
“你的手,怎么搞的。”
“被钉子扎穿了,筋腱断裂。”
“我能看吗?”
他看了她一眼,褪下右手的佛珠。
搁在茶几上,那串佛珠极长。
手腕上,他的疤痕狰狞,隔了十年,仍然像蜈蚣一样。
“你不是说成都没事吗?”
“我比较倒霉。”
“你的腿呢?”
“也是一样,一起被砸了。”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想继续问之前的问题。
“地震以后,你去找她了吗?”
“去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倪芝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问了。
陈烟桥又看她一眼,知道她想要什么。
“找不到她。”
倪芝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问他:“你去了吗?”
半天才等来他回答,“去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去的。”
“地震以后。”
倪芝皱了皱眉,突然换了问题,“你们见过家长吗?”
“见过。”
“那她回家,你怎么不回去?难得见面。”
“我有事。”
他有事,她也有事,所以两个人地震时候各自在不同地方。
“你怎么去的?”
陈烟桥又是很久很久才回答,“就那么去的。”
他眼睛紧闭着。
倪芝思考了一番,总是不吐不快。
“绵阳到成都,我刚查了,150公里,地震发生以后,全部公交停了。你怎么去的?”
“自己骑摩托。”
“你不是说你在成都伤了手和腿?”
陈烟桥倏地一下转过头,看她的眼神极其不悦。
“我说了吗?我是在老家伤的。”
倪芝几乎被一眼看得脊背发凉。
她艰难地开口,“是因为找她吗?”
他缓和下来,“对,碰到余震。”
“我能再问个问题吗?你到底找到她了吗?”
“没有,最后,”陈烟桥声音低沉地可怕,“我们去辨认的。”
“我们?”
“她父母。”
“她在哪儿?”
“医院,六层高的大楼。”
“医院?我是说她……”
“对,”陈烟桥打断她说的话,“她那时候去看个朋友。”
倪芝这回才说了,“节哀。”
人早就走了,该节哀的时候没节哀,现在说来更无用。
陈烟桥没说话。
“那条短信,你上次说过的,到底写了什么?”
“她说她撑不住了,她爱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