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果实可以吃,什么草药能够治病,什么地方才能度过难捱的冬天……所有的知识,都必须传递给新的巫。
口耳相传,问题多多。
假如听讲的记性不太好,就会记错,倘若巫死的突然,没有交代遗言的机会,那么许多知识就会失传。
久而久之,必会出现传承的断层。
如今,人们还记得曾经有诸神之战,记得神兽称霸四方,但神是什么样的,无法描述,如何使用力量,早已遗忘。
人不得不去发现世界,探索世界,以及,理解世界。
这会儿在河边参悟的人,名叫传,乃是部落“炽”的巫。
(必须说明的是,此时此刻,殷渺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与来历,只是为着叙述方便,提前点破,也无不可。)
与印象中神神道道的形象不同,这个巫身材矮小,皮肤干糙如砂纸,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深邃,不同凡响。
他看到突然出现的殷渺渺,既不曾戒备防范,也不大惊小怪,只是用很平和的声音说了一句话。
这是十分陌生的语言,殷渺渺没有听懂,道:“你说的话我听不懂。”
巫传思索片刻,指了指自己,道:“传。”
她懂了,指着他唤“传”,再指向自己道:“素微。”
“素微。”他很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。
殷渺渺弯起了唇角,莫名感到高兴,继续尝试与之交流:“你在做什么?”一边问,一边辅佐手势与表情。
巫传看懂了她的疑惑,指了指河水,而后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三条波浪线。
殷渺渺心中微讶。
他指着波浪线,念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。
殷渺渺懂了,指着河水,重复了一遍这个音。
巫传点头。
于是,殷渺渺明白了,他在造字。
她惊讶又欣喜,从未想到自己会在如此随意的情况下,见证人类历史上最了不起的一刻。
更不可思议的事还在后面。
巫传用树枝在地上的“水”字(姑且认为这个字是水吧)上点了点,而后,一缕湿润的水汽冒了出来。
干涸的土壤忽然变深,仿佛空气中的水被无形的力量聚集于树枝下。不出片刻,一洼浅水便集聚在了字上。
殷渺渺怔住——不止是字?是……符文?
巫传把树枝递给她,让出了一片空地。
殷渺渺迟疑片刻,接过树枝,以罕见的笨拙姿态,一笔一划地仿写了一个“水”。她自忖写得不差,然而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巫传笑了笑,微微摇头。
她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。
巫传指着水,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。看她难以理解,便用手指着眼睛,摇头,指了指胸口,点头。
不要用眼睛,用心?
殷渺渺赶忙集中精神,再度书写了一次。
仍然失败。
气氛有一点点的尴尬。
巫传陷入了思索。
殷渺渺也在观察着他。一个明显生活在蛮荒时期的原始人,懂得造字并不稀奇,文字原本就是这么来的,但其文字居然有类似于符文的效果,便不同寻常了。
而且,他们发生了交流。
这是特殊的幻境,还是真切的现实?
两人各有思量,一时都未说话。
恰在此时,远处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。殷渺渺被打断了思绪,抬首望去,只见梅枕石慌不择路地跑过来,衣衫凌乱,后面有几个年轻女郎正追着他,个个袒露上身,裹着皮裙,肤色如蜜糖般呈现微微的褐色,手里都拿着石斧木棒等武器。
好像原始社会都是母系氏族……咳,不能笑不能笑。殷渺渺努力绷着脸,但梅枕石的表情实在太可笑了,惊恐与不可思议交织,她最终没忍住,直接笑场。
而那几个女郎似乎很畏惧巫传,面面相觑着放慢了脚步。
梅枕石一溜烟跑到殷渺渺背后,恳切道:“真君,救我。”
殷渺渺没理他,暗忖道:原本元婴修士的身体强健,不惧寻常兵刃,倒也不必怕她们,但传能使用符文,几乎与法术无异,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得好。
此时,巫传和那几个女郎说了几句话。其中一个跑开了,片刻后,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过来,气势非凡,一看便是首领。
她与巫传交谈了几句,转头呵斥了那几个女郎。她们面露不舍,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巫传指着女郎,道:“瞳。”又指着殷渺渺介绍,“素微。”
于是,双方都知道了彼此的姓名。
瞳问了巫传几句话,对方作答。她便点点头,指了指丛林深处,对他们招手。
梅枕石低声道:“似乎是邀请我们过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殷渺渺犹豫了下,吩咐他,“你去把冷玉带过来。”
梅枕石一口答应下来,心想,关键时刻方知人心,素微真君的传闻虽多,如今看来,倒是无愧于孔离的褒扬,是个心存仁义之人。
他唯恐再被一群茹毛饮血的女人缠住,走得飞快。
殷渺渺连比带划地和巫传解释,他们不止两个人,还有一个同伴。
巫传不知明白没有,面上并不见怒容,只是跟着瞳离去,招呼她同行。
殷渺渺只好跟上。
树林深处,有他们的一处营地。她注意到最高的一棵树上用类似于朱砂的颜料,绘制着一簇火苗的图案,似乎是个崇拜火的部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