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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夷译字传奇_小狐濡尾【完结+番外】(110)

  更感觉得到她心底那强力抑制的厌恶和屈辱。

  明严猛的推开她。

  “滚!在朕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!”

  左钧直被他推得险些跌倒在地,怔然不知所以。却见他手执了一盏孔雀灯台,哗啦将其中灯油尽数泼在她那堆衣裳上。正要扑过去阻拦,他已经丢了一截燃着的蜡烛下去。

  一堆衣服蓬然起火,在灯油助力下烧得凶猛,焰腾烟飞,眨眼间便只剩一堆灰烬。

  左钧直惊惧不已,然而不知他为何让她走,却又要烧了她的衣裳。

  “去!去那边随便穿一件,滚!”

  左钧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全是他平日龙袍和常服。明严常宿勤政殿,这殿中便备着他的许多衣物。

  都是天子衣冠,她如何穿得。

  但她亦不敢再犹疑。匆匆挑了件没有龙纹的素色贴里长袍穿上,顾不得有多单薄,逃命一般地冲出了勤政殿。

  一出殿门,刺骨的寒意便穿透了她身上聊胜于无的袍子,冻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。

  这才发现勤政殿外俱是密密麻麻的刀枪,亲卫列如丛林。众多等候觐见的朝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,目中尽是惊诧鄙夷之意。

  她的身量很是不称这件单衣,冷风从领口袖口灌进来,令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身子。

  她是逃跑的死囚,她私制火药恐吓大内亲卫和朝臣,她胁太子为质。

  这等弥天重罪,任一个亲卫皆可以持刀而上,将她剁为肉泥而不领任何罪责。

  可是眼下没有人敢。

  那一身明亮得耀眼的黄色,昭示了天子对她的占有。

  黄袍在身,不受斧钺。

  她面有泪痕,衣冠不整,长发凌乱,恁谁都看得出来她单衣之下一/丝/不/挂,亦会想象方才殿中,发生了些什么。

  以这般无耻的手段取得皇上的赦免,为天下人所不齿。

  这一个以色侍君、卖身求荣的骂名和恶名,她终生是摆不脱了。

  只是就算天下人都骂她无耻下贱,那又如何呢?

  今生今世,得那一人,足矣。

  铅云密布。

  自去岁年底以来,郢京便不曾再见过无雪的晴日。

  雪花仍是漫无边际地飘着,大街之上除了一两只流浪的野狗,几乎看不见行人。

  太冷。

  脱光了叶子的大树连光秃秃的枝桠都被压折,无处不是一片萧凄气象。

  括羽从层层石门重卡中走出来,有些受不住无垠白雪所反射出来的明亮白光,下意识地眯了眼睛。

  被卸去了沉重手铐脚铐,推了出去。

  微睁了眼,面前却不是刑台。

  漫天的白色中,白袄红裙的清丽身影手执一把油纸伞,向着他,清清浅浅地笑着。

  他眼前有些模糊。

  那静默如石雕般的身影立在雪中,仿佛已经等候了他千年万年。

  他一步一步,穿过面前纷扬的大雪,好似穿过重重叠叠迁延曲折的时光,各种明媚的或者伤怀的

  碎片迭加在一起,浮光掠影般交错闪现。

  生不知为何而生。宇宙十方,他蓦然堕入这一个轮回,飘飘渺渺的,却都是落往她的方向。

  一切都是注定的。

  他不喜欢皇宫,不喜欢寒冷干燥的京城,不喜欢那些各怀心机尔虞我诈的人。

  十年前本就想离开了,只是怀着最后一丝不愿给义父丢脸的倔强在挣扎。

  那个夜晚,他十岁,头一回感觉到人生的迷惘和失却方向的虚妄,却遇上了她。

  她注定是他的方向,是他无边黑暗中的那一颗沧海月明珠。

  她说:“今天是一个吉日。”

  他说:“我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  她弯起嘴角和细细的眉梢:“商道上有句话,叫‘逢低买入’。”

  他微微挑眉,目中烁着笑意:“那‘逢高卖出’么?”

  她笑得狡黠:“不卖,留作传家宝。”

  ☆、洞房花烛

  小小房间一派喜庆之色。大红喜被、大红喜烛、大红喜字……枣子、莲子、桂圆、花生种种也都是一应俱全,都是翛翛之前备好的。括羽沐浴之时,翛翛将左钧直拉去化妆,顺便教上几招。左钧直听得面红耳赤的,扭扭捏捏地坐不住。

  “别涂了!……啊!你扎我耳朵做什么!呜呜呜……”

  “爹爹救命啊,为什么还要绞脸啊!!!很疼啊!!!”

  “那……那白布什么的就不用了吧……我们已经……已经……”

  “……打死我我都不会对他……翛翛娘!你就臊死我吧!”

  “……”

  虽然没有别人,可这一场喜事还是办得热热闹闹完完整整。长生带来了一群狗儿女、狗孙孙,大摇大摆地闹了一出洞房,每只分到了一大块肉才得意洋洋地走了。

  括羽揭了左钧直的盖头,又解了她的喜髻,将丝丝缕缕的如水青丝挽在指间,又掬起一大捧在鼻下嗅了嗅其间的淡雅清香,放在嘴里咬了一口。

  左钧直斥道:“你怎么什么都用咬的!”

  括羽无辜道:“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。”

  左钧直泪目,虽然你是饿了很多天,但也不至于这么馋吧!

  喝了交杯酒,慢条斯理解去她身上的重重喜服,括羽道:“姐姐,你还记得第一次给我煮六月柿面么?当时我看见你长头发的样子,就很想过去摸一摸,亲一亲。”

  左钧直怒道:“你那时才十三吧?都想什么呢你!”

  括羽哼哼道:“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。”

  左钧直恼羞成怒:“你胡说!”

  括羽道:“好吧,起码是念念不忘。但你十五岁的时候一定已经喜欢我了。”

  左钧直:“自作多情!”

  括羽忧伤地叹了一口气:“唉,我说你傻你还不信。那时候我叫别人姐姐,你就吃醋了。”

  左钧直一怔,似乎确实如此……难道她那么早就对括羽起了占有之念么……真是……真是太丢人了……

  括羽道:“当时你换了女装,我心想可真好看呀。可是刘徽骗你说你穿女装很难看,我想他是不想让别人看见罢。”

  听他突然提起刘徽,左钧直心中遽然一跳。

  如此的阴差阳错,他二人竟成了舅甥。

  若不是刘徽向她求亲,括羽或许不会去关外投军。

  若不是刘徽以蜡衣坑害五万天军性命,致使叶轻伤残,或许不会激起括羽对北齐那么强烈的仇恨。

  她后来听说,铁狮子口那一役,若非叶轻援兵来得及时,括羽已经命丧黄泉。

  命运竟然荒诞至此。

  他回京之后一直到今天,二人心照不宣地,彼此再没有提起过刘徽。

  明明知道她曾经喜欢过刘徽,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,却是为何?

  括羽握着她的手说:“姐姐,我回来之后听说了刘徽的事情,还看了你写的《猖狂语》。我当时便想,如果我是刘徽,或者是耶律昭觉,我会怎么做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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