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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夷译字传奇_小狐濡尾【完结+番外】(73)

  那个精明干练的青年笑着说:刘爷想见你,在他府上。

  春风拂面不寒,她眼前有些模糊。

  一年又一年,花谢了又开,雁来了又去,她从十五岁等到十八岁,终于等得他一句:我想见你。

  府门半掩。门上铜环绿锈斑驳,不知多久没有人住过。

  将进又怯。

  三年弹指一挥间,物是人非。如今二人已是仇雠。

  她眼神微黯,按着胸前的那枚香包,跨过了高高门槛,掩上了大门。

  绕过影壁,院庭中是大片的撒金碧桃,花开烂漫,纷纷簇簇如雪堆栈。繁花叠瓣之间,往往又有一抹娇红,好似美人微醺,玉面上晕起的轻柔酡色。

  春风过处,落英缤纷,零落几瓣,软软落在花树下伏醉在石桌上的男子肩头。

  石桌下散倒着好几个空酒坛。桃花酒的醇意弥漫在春风里,不似花香,更胜花香。

  一步步,缓缓走近,近到那人的发、那人的眉、那人的唇都在眼前。

  他的闭着的眼梢微微翘起,带着浅浅红晕,似那碧桃花瓣的一抹醉意,未睁眼已令人心荡意牵。

  眉心却是紧锁。

  左钧直恍然看着,竟似有一只手将心尖狠揪了一把,疼得浑身一抖。颤巍巍伸出手去,指尖抚上紧皱眉头的一刹,他遽然睁开眼。

  眼中的煞气一闪而隐,却还是仿佛一把无形的手,推得左钧直后退了两步。

  “钧直——”

  他含混不清地喊了声,一手撑着青石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,一手按上额际,似是酒后头疼。

  左钧直有些不知所措。刘徽眼神茫然,带着几分迷惘看着她,仿佛在极力思索她在这里的原委。他向她走了两步,又带翻了几个酒坛子,被绊得一个踉跄。玉山倾颓,左钧直险险扶住,却被他身躯的重量压得向后仰去。

  “刘爷你——”

  腰背被勾住拉正回来。刘徽微晃着稳了稳身子,两注春水泛起迢迢烟波,牵唇笑道:“我想起来了——”自怀中摸出一沓纸,其中一份,左钧直识得正是六年前他威逼利诱之下让她立下的契书。泛

  黄的纸张在他掌中揉皱,化作齑粉。他轻一抬手,那纸沫便似雪花般飞扬开去。

  左钧直望着那一份六年的羁绊在浩渺天地间消逝不见,一缕心魂也渐渐涣散,涣散。

  她过去有多恨那一纸契书,后来便有多感激那一纸契书。只是今日一切烟消云散,原来不过水月镜花,如梦亦如电。

  他又拿起第二份来,仍是一纸契书,只是墨色犹鲜,却是新拟。

  “从今之后,三绝书局,是你的了。”

  左钧直身子僵了一下,嘴角现出浅浅笑意来,黄连般苦辛,“刘爷都走了,我要这三绝书局有何用?”

  三绝书局,三绝书局。缘起于三绝,尽于三绝。

  刘徽曾问她,别人都爱猜这三绝是哪三绝,你可知道?

  她撇撇嘴:哪三绝都不是,分明是“韦编三绝”的三绝。

  刘徽拊掌大笑:知我心者,唯钧直也。

  她写好了《嘲哳曲》付梓时,刘徽找她要“癫语生”三个字的印章,她才想起根本忘了准备。找书坊的厨子要了个干萝卜和一把牛耳尖刀,当场刻了一个。看得书坊中人个个瞠目结舌。

  刘徽拿着那萝卜章掂量了一番,若有所思道:“这本事倒是不错。进出关卡,倒换文牒,省了许多事儿。”

  她擦着手,点头认真道:“是很有用啊,我自己刻了个牌子,混进左府的藏书阁里看了许久的书。”

  刘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:“我这等人说说也便罢了……你爹善治印,天下文生慕之,你却用来做鸡鸣狗盗之事,有辱斯文,有辱斯文啊!”

  ……

  往事历历,鸿爪雪泥。既在心上,如何相忘。

  只是今夕何夕,君已陌路了。

  后退了两步,左钧直仓皇而去。

  碧桃花枝枝枝擦过她的衣衫,粉雪花瓣零落如雨。

  将将要奔出院庭,忽觉得身后一热,腰腹骤紧,醺然的气息拂过她的颊边耳际,微有些焦虑惶然的声音说道:“不要走……钧直……”

  火热的唇压上她的耳根,“再等我一等……”

  刘爷?

  左钧直瞪大了眼睛,却说不出话来,只觉得身子又被他翻过来,紧紧压在他胸前,心跳一声重过一声。

  他低下头,鼻尖抵着她的鼻尖,如此的近,近得她口鼻之间俱是他一身的酒香桃花香,令她几乎要醉得失了心神。想要推开他,却又着了魔一般望他抱得更紧。

  他果然就抱得更紧了些,喃喃道:“就再等一等……我带你走得远远的……钧直……嫁给我好不好?……”

  他语声含糊而急促,可最后一句左钧直听得清清楚楚,脑中轰然空白。眼睁睁地看着他似是要吻下来,心似小鹿乱撞,四肢仿佛石化了一般动弹不得。然而他的唇落到她嘴角时忽然定住,闭了闭眼,顺着她的颊边吻到了她的眼角,又至额边。

  左钧直心头一阵阵憷动,细长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襟前,骨节泛出象牙白色。张了张嘴,方颤颤问道:“刘爷,你可是真心?”

  他未言语,只握了她手,贴上他的左胸之前。又将她抱得更紧,仿佛一放手,她便要离去一般。

  “我听库部说……你给天军捐了百万银钱的冬衣……你不是要复仇么?我却不懂……”

  他的身躯微僵,抚着她柔白秀靥,避过了她的眼,滞涩说道:“……你若能少想一些,我便能轻松许多……我说的话,你从来不听。”

  左钧直垂下头,将脸颊靠上他温热掌心,闭了眼放松身躯依上他,轻嗅他衣上花香。

  一庭静谧,花落无声。

  ☆、恨水长东

  东北的战事又吃紧起来。女真军以点打面,以游军打驻军,在东面和北面拉出几千里的战线,令天军颇有些疲于奔命。

  而关外北齐大军的几次猛扑令辽东边城一度缺水断粮。所幸叶轻极是沉着,率部白日打仗,晚上筑墙,硬是就着几座破城坚守了数月,终于等来了援军,解得一时之困。

  兵部和内阁日日大小会议不断,偶尔也会让左钧直参与。左钧直自知军事上她是个外行,从来都是仔仔细细聆听,默默记诵和理解。但在地理舆图之上,她是个行家里手。凡问及城池方位、大小、人口、隘守、山川、河流……她从来是脱口而出,胜似一本活的北境地理志。

  自刘徽说了让她再等一等,她便愈发关心起边关的战事来。每日兵部下发的邸报,她必细细研读,试图琢磨出些许蛛丝马迹,寻找出刘徽说的那“等一等”,究竟是会有怎样的一件事情发生,会令他退出这一场腥风血雨。然而想了数日,仍不得其果。

  那一日刘徽向她表明心迹之后,她夙愿得偿,本该欢欣,可心中总似有阴翳遮蔽,挥之不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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