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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menber,darling_七堇年【完结】(5)

  6

  水含离去时留给我的信我常常在不经意的时候拿出来反复阅读。她在心里对我说,我只是需要新的生活,要出人头地。

  我一次次摊开信纸,读者这般不甘于湮没在人潮中庸碌一生的信念,一次次的又合上信纸,知道这是她的抉择。折痕变得丰富而毛糙,这种寂寞的徒劳,使我不断咀嚼不告而别的意涵,有自虐的意味。

  冬天很深的时候,学校向我开出了旷课警告,我想我应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。在这样多个无话可说的清晨 我毫无头绪的望着发白的天色,倾听自己的呼吸声。那种落寂,使我感到我想念她。我想如果说一个人使你难以忘却 那是一位遭到的背叛还不够残酷和彻底。我难以忘却,亦没有怨念,我只不过是记挂她我想问她,水含,你可好,时间对你是否仍旧是无伤。

  这个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,我强迫自己起床勤快的上课与自习,孤独使生活变成一个万分虚弱的事实,日子渐渐像泡沫一样看上去满目充盈,但终究不过是泡沫。我悉心维护这一杯生活的泡沫,使其尽量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虚像。

  剧本越写越多,堆在电脑里,偶尔会给一个在戏剧学院读书的老同学看看。他说,嘿,还不错,它们在你电脑里放这也不会生蛋,我帮你找个买家。

  我想也许是时候自己挣一点钱了,于是后来将它们卖给了一个戏剧学院的学生,得到还算不错的报酬。那是我第一次靠自己挣得的收入,当天我买了意粉、蔬菜、鸭肉、鸡蛋等回家,打开电视听新闻,是房间里不那么冷清,然后自己闷头做了一桌菜,有罗宋汤、意大利面、红烧牛肉,等等,甚至点上了蜡烛,一边吃一边越来越寂寞,拿起电话从头到尾然后又从尾到头地翻阅通讯录,依然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对话。

  我想起了从前这个房间里,曾经还有一个人可与我努力地对话并且活着,我忽然脆弱不堪地想哭泣。

  祝嘉辉时不时给我打来电话,我感到他的声音带着早晨的湿润雾气,模糊而温良,他问我过得可好,我迷迷糊糊地应他,一切照旧。他在那边琐碎地对我说一些事情,说昨天晴朗,说公园里的天鹅又回来了,说听了一场音乐会,说最近做论文很辛苦……其实我不是不能够感到他辛苦的用意——每天用短信从伦敦对我说亲爱的,晚安。我偶尔会回复,但这样的方式让我不安。我不喜欢如此脆弱而刻意的形式,心里明白有戛然而止的一天,所以宁愿不要看到它的开始。

  这么久以来,与他的对话总是使我疲惫,就像这一次我挂断电话之后倒在沙发上,忽然就在这暗黄的昏闷下午睡着了。

  如果时间按照这样的顺序安分守己地进行,我想我也不会对它的安排感到失望。孤独与平庸一样是生活的本质——对于我来说。在大量黑暗却又空白的时间,我写剧本,打印出来翻阅着它们在房间里踱步,走来走去,从这一面墙壁望向那一面墙壁,似乎是寻找到了一个人与我对话,但我想任何人的起伏都再无法牵动我内心。这一刻我想起水含。

  凌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我从床上“腾”地起来,惊慌的猜测着从这一刻敲门声起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。我披上睡衣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,从猫眼里看到的是水含,吓了一跳。

  我打开门,她在黑暗里模糊的朝我微笑,如蝶翅上的暗纹,跌落了尘埃。她轻声说,至柔,我能不能进来。

  我没有说话,带她进门。打开灯。她转身过去,我替她取下肩上的大背包。我想问她,你去了哪里,你还好吗,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声来。

  她熟练地进了自己的房间,对我说,谢谢你,晚安,我好累。

  我点点头,看着她掩上了房门。末了我一时不忍,用来不及修饰的急切声音追逐着她迅疾隐没在门缝中的暗影,叫住她——水含。

  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。

  7

  水含在我这里住下的时间里,每天睡很多很多的觉,蜷缩在被子里,房间那么的安静,像一个冬眠动物的洞穴。我听到响动,知道生活中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,于是内心感到沉默的踏实。

  她依然是吃得那么少,我盛了一碗黄瓜汤给她。她坐在床上捧起来喝,对我说,好久了。我真是想念这个味道。

  睡了好多天,她终于不那么疲倦,脸上荡漾出些许的愉快。坐在被阳光眷顾的沙发上,盘着腿看杂志,又会听听音乐,看电视。我珍惜这片刻宁静,不想过问她的故事。我想选择沉默和距离是对我自己的保护,彼此之间貌似心知肚明,事实上却又一无所知。我端着水杯坐在她身边,她给我放她和鹦鹉录制的小样。音乐潜伏在空间里,她的孔雀蓝裙子被阳光照耀,整个人像一株开花的盆栽植物,让人闻到美好的气味。

  后来的一天夜里,我在房间里看书,她前门走进来叫我,至柔。

  我听到声音微微地受惊,镇定了一下,转过身去见到她向我走来,说,我饿了,我们可以出去吃一点东西吗?

  我感到奇怪,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可以正常地说出这种要求来。她见我不回答,又补充道,我真的饿了,想吃一点东西。

  我说,好,穿上衣服准备出门,在附近的小街慢慢晃荡,她一边走一边问我,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?

  我回答,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自然会告诉我。

  我们在小馄饨店坐下,彼此之间咫尺在近的距离被沉默所填充,两个人都感到微微不适。她先开口说话,告诉我,她与鹦鹉走了很多地方,很辛苦,但是也算快乐。

  我点头,嗯。

  她又说,我们现在不仅仅演出,主要还为别的演出代理组织,你知道,从一个地方租来器材后又转手给另外的人,赚差价……空手套白狼,唉,你知道……身边这么多人,我最不愿意与你说起这些艰辛,因为我总是希望能够忽略掉我所走过的过程,而向你证明我最终可以很好。

  店员把两碗热馄饨端在我们面前来,尴尬好像得到了缓解,我捧起碗来低头说,嗯,你很能干。

  水含低下头来隐隐的说,那么多年前就许诺自己要出人头地,日子穷得让我害怕。我再也不想回到从前。

  我敷衍的安慰到,总会好起来的。

  她停了停,看着我,露出由于的神色,有些为难的说,一直求胜心切,也许是我太着急……

  我没有听明白,她接着说,出了一点事,可不可以借我一些钱。

  我问,你需要钱做什么呢。

  她没有回答,只是接上一句话,淡然的说,如果你相信我的话。

  我微微地笑了一下,这嘲笑似乎是给自己的,我抬起头认真对她说,水含,难道你还不懂,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相信你。

  我接着说,所以你应该告诉我是什么事实。

  水含听了一怔,用轻如落叶的声音对我说。所以……不到走投无路。我不会找你。这就是事实。

  我心里一冷,就此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
  夜里我静静看着水含房间的门,紧闭如一个谎言。我心情复杂起来,想起太多的我以为,我以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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