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把行李放尾箱,白萝卜在后座趴着,我把胡萝卜也放在旁边。方棠打开副驾驶车门,我坐上去,扣好安全带,靠着椅背不说话。
方棠又站在车边回望,看了一眼窗口守望的何维之,什么也没说就上车开走了。
我坐在温暖的车上,靠着车窗,眼泪开始不断流下来。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,越哭越伤心。
我们重逢的第二天,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。那时他在窗下角落贴了一个小小的西瓜和冬瓜,我当时满心幸福,以为可以这样幸福到永远,却没想过会这样狼狈地戛然而止。
走之前,我去抱胡萝卜的时候,看到了那个满是回忆的厨房,于是进去用酱油在操作台上为他写了一个“谢谢”。
他多可恨啊,我没资格跟他谈原谅不原谅;可我又好心疼他,还有对我这么多年的贴心照顾,无以为报。矛盾使我无法再接受曾劣迹斑斑的他,也无法再接受这样残酷冷漠的自己。
怎么来的就怎么走,住了八年多的地方,今日一别,再不相见。
第78章 酒精
“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?”我努力控制着哭腔问他。
方棠语气中没一点犹豫:“什么事?你说。”
“猫和狗,我可能没心思照顾他们,你……”
他打断我:“可以,我帮你照顾。”
我没有可以信任的挚友,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,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方棠,所以才会上他的车,才敢把白萝卜和胡萝卜交给他。
我开始交代:“萨摩叫白萝卜,橘猫叫胡萝卜。白萝卜不能吃水果,吃完会拉肚子,每天至少带它出去一次,它喜欢丢飞盘。胡萝卜要记得定时给它吃化毛膏,之前因为这个住过院,如果不吃的话……”
“成蹊。”方棠停下车打断:“你现在该担心谁?”
我看着方棠,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。
“我要回家。”我哭着说。
方棠赶紧抽张纸过来帮我擦:“你家在哪儿?”
“有点远,开过去可能要一个小时……”我说着开始努力回想回自己家的路。
“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。”方棠皱眉说。
我目光无神:“我想一个人待着。”
方棠深深叹口气,“好,我送你回去。”
我在手机上找到八年前那个地方的地址,拿给方棠看。他接过去,打开导航把车开了出去。
到了家,九年前那个家已经变得好陌生,房顶、院子都堆满了雪,下面杂草丛生。我拿着钥匙走进去,打开灯,家具地板上全是灰,还牵着不少也盛着灰的蜘蛛网。原来一个地方荒废九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,我离开得太久了。
刚要走进去,方棠拉住我:“你在这儿怎么住?”
“我可以。”我说着继续往里走,不知灯是不是也落了灰,不如从前那般明亮。
方棠冲过来拦住我:“你别逞强,要是不想去我那儿我可以给你找个酒店,你呆在这么一幢荒废了那么久的房子干什么?”
我抬头望着他,坚定地说:“回到过去。”
他皱着眉:“成蹊……”
“你走吧,我想一个人待会儿。”我打断他。
“你不会想不开的对吗?”他最后询问。
我摇摇头,“不会。”
“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,你要保证这段期间你的安全。”
“嗯。”我说。
方棠还是有些不放心,可拗不过我,只好把我的行李放在旁边桌上,反复回头好几次才走出去。
我走到厨房,拿出一把刀。没想到九年过去,一把包装好的刀不会有任何变化。
刀刃对准自己手腕的动脉,却下不去手,不管怎么尽力,也下不去手。
我没想死,只是想试试何维之当时的感觉,想尝试他当时的心境。但我失败了,怎么都下不去手,刀刃靠近又远离、靠近又远离,贴在手腕上却没办法用力。
为什么何维之可以?他为什么能对自己下得去手?把自己逼到濒死的境地……那么多深深浅浅的疤痕印在我脑海,每一条就是一次尝试,看来犹豫了无数次,最后下定决心来了刀深的。
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?他当时到底想的什么?看到手腕上奔流出来的鲜血时在想什么?合上双眼的时候在想什么?被救活却发现母亲为此而死的时候在想什么?
何子故,这个陌生的名字,她绝望和无助的时候在想什么?俯视高楼的时候在想什么?纵身一跃的时候在想什么?有没有后悔呢……
到底谁可怜,谁可恨啊?
……
第三天,天蒙蒙亮,我才发现自己在阁楼靠着墙睡着了。明媚的阳光透过木格子窗照在满屋灰尘上,还是一致的灰色。
“吃点东西。”方棠走进来,端来一碟三明治。
我推开那个盘子,“我没说原谅你。”
他瞬间愣住了,痴痴地望着我。
我抬头看着他:“昨天只是没办法了,只有你知道,我不能给他留风险。现在你可以走了,咱俩以后还是陌生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