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素点点头，目送着父亲离去，眸中又浮上了淡漠的神色。
早知如此，何必当初呢。
些微暖意，根本无法驱散那样刺骨的严寒。五年前他已是跌入地狱的人，虽然后来挣扎着爬了出来，又成了衣冠楚楚、风流倜傥的沈家大公子，可有些东西分明不一样了。
以前他就是沈素，可是现在他却要学着去做沈素，当真是讽刺啊。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，所谓的父亲自以为已经知道了一切，根本不晓得那只是皮毛而已。
没有人能理解那种绝望……只除了她。
想到她做了尼姑，他便觉得虚妄，经历过那一切的人居然还能去求神拜佛，也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态吟诵佛经的。
他突然想到那个将他们推入深渊的幕后黑手，那个人必然是在这京城里，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，他都会把这个人揪出来，他要用那个人的血肉去祭奠那些不该被辜负的情谊，不该被抹灭的希望。在那之前，谁也不能揭穿他的过去。
当务之急，是去积善庵走一趟。
第4章 004
“翁主，方才沈家驶出了一辆马车，似乎是朝积善庵方向去了。”
苏明依将探子打发了，勾起唇角微微一笑，她倒要看看这个沈素究竟是何许人也，为何要命人打探她的消息。
她自美人榻上起身，挥手打发了几个捶腿的小婢，吩咐道：“备车，我要去积善庵进香。”
以防万一，她挑了十二个身手极佳的侍卫，浩浩荡荡一群人朝京郊积善庵行去。
积善庵的师太与她母亲来往甚密，她心情不好时一般都会到那里小住，庵里的尼姑们虽然都不知道她的身份，但她总是能和她们打成一片。
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，终于在积善庵前停下。苏明依没有直接下车，而是带上了一顶帷帽。她还摸不清沈素的目的，自然不能先以真面目示人。
她一声令下，服饰各异的侍从也纷纷混入了人群，她这才携着两名侍婢缓缓踏上了青石台阶。积善庵香火旺盛，往来的香客不计其数，像她这样戴着帷帽的女子少说也有几十人，所以她混在一堆中一点也不会引人注目。
最先去打探消息的侍从很快就回来了，他压低声音道：“法灵师太今日不在庵中，沈公子此时正在上香，并没有开口打听您的事情，倒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从，似乎在漫无目的地乱逛，应该是在找寻您的踪迹。”
她点点头，沈素在寻找她，却没有光明正大地问起她，说明他并不希望他人发现这件事。
她略一思索，确定自己的脸掩的严严实实，这才装作是普通香客的模样，朝宝殿内走去。
一走进宝殿，她便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公子执香叩拜，不知为什么，她觉得他的背影有点熟悉。
她不愿打草惊蛇，轻轻走到他身边的蒲团上，立刻有人奉上檀香。她在接过檀香的那一刹那，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，却在看到那张清俊的脸时，身体蓦地僵硬。
“女施主？”小尼姑没认出她，见她似乎有些不对劲，轻轻唤了一声。
她立刻清醒过来，接过香束，生怕引起了他的注意。但他的心思似乎也完全不在这里，听到动静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一眼。
她觉得身姿有些发软，好不容易叩完首，竭力地保持平静，从宝殿里退了出去。
怎么会是他！他非但活着，还摇身一变成了丞相公子！
走出门的那一刹那，她回头看了一眼，发现他正挺直了背脊，昂首看着殿上宝相庄严的佛陀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马车上，两个侍女面面相觑，问道：“翁主，您这是怎么了？”
她扯下帷帽，吩咐道：“将悟云请过来，就说我近日读佛经，有一处百思不得其解，要请她解惑，切记不要引起他人注意。”
“悟云？”两个侍女对视一眼，颇觉不可思议，谁不知道她贪玩成性，但她们见苏明依面色极差，不敢多言，领命离去。
苏明依在车中坐了片刻，整个人才渐渐冷静下来。
沈素，原来他真正的名字叫作沈素。她以为终此一生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。即便是在无休无止的噩梦中，也终有那么一两个温暖的片段，那些温暖的片段里几乎全是他。可他也同样意味着噩梦。他见识过她最卑微最屈辱的模样，见过她受剧毒控制摇尾乞怜，见过她为了一个馒头低声下气，见过她为了活命不堪到……他仅仅只是活着，便像是在她心中插了一根细密的刺，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，若是让他见到她，让他知晓她的身份，她简直不敢想象那是多么令人窒息的感受。
这个人为什么要活着，为什么要出现在京城呢？
他即便是静静地待在那里，也会提醒着她，如今高高在上、风光无限的瑾阳翁主曾经跌落在泥中，任人践踏。
仅仅只是想想，她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。
她非但不能让他见到她，她还要把这个人从京城驱逐出去，这样就永远没有人会笑话她了。
她还在沉思，马车的帘子猛地被人掀起，她吓了一跳，一抬头就对上悟云满带笑意的脸。
悟云十五六岁的年纪，整个人非常活泼，她钻进车内，问道：“神秘兮兮的，你找我究竟是做什么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