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空气里残余的酒气,以及沙发上的深重褶痕证实着夜间发生的一切。
郁宁宁怔在卧房门口,盯着沙发,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。
混沌半梦间,她仿佛听见了大门响动的声音,现在看来,没有听错。
白缙酒醒了,离开了。
就像她逃离他时那样,悄然且迅疾。
他那样的人,一定正为酒后冲动自责不已。
还不知为了这次冒犯,要怎样“补偿”她。继续付出体贴与关照吗。
可惜他对她无意,大概素日的迁就与关切全出于照料世交的涵养,够不上谈什么“以身相许”。
而曾被那样温柔的怀抱过、热烈的亲吻过,也只能当是梦一场。
—
郁宁宁精神不济,又躺回去,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小时。
再次被闹钟唤醒时她头痛欲裂,翻箱倒柜又发现没了头痛帖,一时郁闷得几乎作呕。
她两眼无神地洗漱完,坐到梳妆台前,多用了两层粉底和遮瑕。
兴许是功夫不到家,她始终挽救不回自己糟糕的气色。镜中人面色惨白,眼窝微凹,眼眸全然失去了明亮神采。
那股子欣喜欢愉劲过去后,随着白缙的不告而别,郁宁宁心中的低落更甚。
多次尝试后,她终于泄劲放下毛刷,草草涂过腮红唇彩,顶着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出门。
提着手包踩着细高跟,刚打开门,郁宁宁就注意到三米开外蹲着一个人,吓了一跳,一步没踩实险些崴了脚。
光线昏暗的楼道里,白缙面色憔悴,发丝凌乱,正以一种诡异又僵硬的姿势半蹲着,一侧肩虚虚抵在栏杆上。
他眸下泛着青色,一眼看过来的时候,目光沉着而衰颓。西服外套搭在一旁的灭火器箱上,衬衫袖口卷起,领口半敞,周身散发着陈酵的酒味,衣角西裤上满是褶皱,整个人都显得萎靡。
如果非要追溯根源,从昨天下午,一种针对杜绍舟的名为嫉妒的情绪滋生开始,事态就隐有脱离掌控的苗头。
白缙心绪不佳地跟着去了酒吧,在贺星奕和盛仕的鼓动下多喝了几杯高浓度调酒,而后行事就变得肆意无状起来。
并非酒后失忆,他还没醉到那一步。
只因酒劲驱动,将他内心罕见的阴暗及唐突的冲动层层深化,所以在被他们刻意送到郁宁宁家楼下后,他便义无反顾的上去了。
相识至今,他从来不知郁宁宁温软娇嗔的一面在保留待谁,只知自己得到的,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。
像是拒绝那些沉痛的过往,缜密的心事,以及可能的未来。
可昨天,她却接受了以猎奇取乐的前任的帮助。
他嫉妒到不像他。
—
郁宁宁怔在原地,讶异地微微张口,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尽管她思维混乱,根本来不及细想他此举的缘由。
“你,你半夜跑出来,就为了蹲在这儿?”
她开口,才意识到自己嗓音发紧,甚至有几个字咬开了岔,立时闷咳了两声。
“嗯。”
白缙也好不到哪里去,他声音沉哑,神情更有几分挣扎,低声说:“我不能就这么走了。”
郁宁宁的心跳又一阵加速,她努力压抑着语气,声调显得平直,“你要不要先起来说话,你这样有点像跪着。”
“就这样吧。”白缙一动不动,看起来有些紧张,“我也想过,说不定跪着会更好。”
“……”
郁宁宁看了一眼他的动作,语气更有些不自然,“什么意思,赔罪吗?”
白缙却沉默了许久。
他早就清醒了,起初半蹲半跪还没决定好姿势的时候,还给盛仕发信息讨教过。至于贺星奕,他们对贺星奕的私生活略有了解,这种事对他提都不必提。
盛仕说:【这不是好机会吗,告白啊。】
白缙回道:【为什么不是道歉。】
在他行端坐正的二十多年里,从来没有这样唐突过哪位女性,他第一反应就是跪地谢罪。
手机那头的盛仕看不到他的姿势,完全没想到这一层,苦口婆心地教导说:【我觉得郁宁宁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感觉,亲完居然没扇你一巴掌踹出门,还给你盖毯子,这不就是有戏?所以,趁热打铁啊懂不懂。】
白缙不懂,还打字说:【也许她根本不会扇人巴掌,这不能说明态度。】
毕竟那次在地下车库,还是他没忍住出了拳。郁宁宁只是一副惊愕的样子。
想到杜绍舟,白缙心中又是一阵妒火燃烧。
这次盛仕沉默了很久,可能是困得睡过去了,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,【那你自己掂量吧,要么自宫谢罪,要么告白免责。】
可原本,他一直顾及着郁宁宁的倔强与固执,拿不准她对自己的态度,更寻不到契机。
就是现在吗?
见他兀自犹疑,郁宁宁的心更凉了几分,已没了等待的勇气。
她轻笑一声,佯作轻松,然而语气稍带涩然,“好吧,我说,昨晚的事,就忘记吧。”
不必背上道德的枷锁,不必为自己的一次错误耿耿于怀。
她眼中的酸楚及水光,深深地刺激了白缙。他脱口而出,“不能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