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。”
屋里有些凉,席天把空调给打开,一边调温度一边说:“你还没开过?还是制冷模式。”
“没有。”
他回头看了她一眼,“你不冷吗?”
“不冷。”
“我记得你以前挺怕冷的。”
“是么?”
“是啊。”他调好温度,坐了回来,“晚上吃饭了吗?”
“吃了。”她笑了起来,“别那么凝重,我就是睡不着,想找你聊聊天。”
席天看着她豁达地笑,泄了口气,“吓死我了,还以为你怎么了。”
“我能怎么。”她又笑了笑,“他都死五年了。”
慕有哥不想用过世、去世、离开、走了这些词,死就死,很直白,不需要拐弯抹角。
“日子真快,我们都三十多了。”席天拧着眉心,深吸口烟,重重地吐了出来,“都老了,只有闻川还年轻着。”
“是啊,他才二十七岁。”
席天沉默地抽烟,半眯着眼盯着床头柜,半晌没有说话。
“晚了两天。”她抖了抖烟,“如果那两天我没有通告,来找了他,可能他就不会死了。”她叹息一声,“就晚了两天。”
“人要是有预知能力,这个世界得少多少遗憾。”席天皱了皱眉,“如果他还活着,看到全世界这么多为他而来的人,得有多高兴啊。”
慕有哥无声地抽着烟。
“要我带你去看看吗?墓园,我也很久没去了。”
“不去。”
“还是不去。”他注视着她黯淡的双眸,“为什么?”
“不敢去。”她抬起眼,与他对视,“不敢见他。”
她掐了烟,又点上一根,“我刚才做梦了,你猜他跟我说什么?”
“什么?”
“他说,我去死了,你不用忍受我了。”
席天没太听懂。
“还没跟你说过,五年前我跟他吵过一架,我让他去死,只是一句气话。”她苦笑一声,“他就真的去死了。”
“你别这么想,只是意外,跟你没关系。”
“他每天晚上都来找我,有一次,我们还有了孩子,然后就一直在给孩子取名字,直到我醒了名字都没取好,你说,那个孩子叫什么?”
“别这样。”
她身体往下滑,平躺着,柔软的枕头深深陷下,包裹着她的耳朵,“那天晚上我拉住他的,可是后来我松手了,我不该松手。”
他抚摸着她的头发,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你说,一起经历了这么多,那么穷的时候都走过来了,为什么熬不过那点小事。”她翻了个身侧躺着,“明明都是很小的事。”
席天为拉了拉被子,为她盖好。
“是我走错了路,那一年我不该和他去横店玩的。”
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,“早让你跟我去上海了,非要报杭州。”
她打开他的手,“你说人为什么能活那么久?要是像猫狗一样,只活个十几二十年多好。”
“猫狗可能也在想,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呀。”他躺到她的旁边,理了理她的头发,“你可别想不开啊。”
“我会活很久的。”她蜷起身子,抱住自己的腿,“我害怕见到他,见面了第一句话要说什么?不知道。我想,那就活到很老很老,九十岁,一百岁,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勇敢点,厚脸皮一点,对他的愧疚少一点,也许到时候,我老的变了样子,他就不认得我了。可我还认得他,我认得他,就够了。”
“别想了,说点现在的事吧。”
“也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“有打算结婚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他挺红的。”
“是啊,你没看网上的人怎么骂我的,泡小鲜肉,老牛吃嫩草。”
“别看那些,那些人无聊得很。”
“你不用安慰我。”她吐出口烟来,“我早就看开了,隔着网络,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,一波走了一波又来,我都人老珠黄了,用不着别人的喜欢。”
“活在当下吧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…
两人聊了一夜,第二天早上,一起吃了顿早饭,席天才离开。
慕有哥去了趟母校,见了见高中的班主任,谢原看上去没有老很多,她在办公室与他坐上一会就走了。
离开时,她看到学校名人榜上自己的照片,在她上面的,是闻川。
一个演员,一个画家。
真讽刺啊,连毕业证都没拿到,却被挂在了这里。
曾经一度被嘲作“大师”的怪胎,最终真成了大师。
她笑了一声,走出学校。
可人性不就是这样吗,无名时一文不值,有名了人人称赞。
…
闻川在国外更受欢迎些,有位收藏家想要他的一幅画,价格开到了七千万美元,慕有哥没有卖,转而把那幅画捐给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,另外还有三幅,分别捐去了佛罗伦萨和伦敦。
她会老去,会随着年月慢慢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,即便有几部不错的作品,百年之后也终将被遗忘。
可闻川不一样,他自成一派,会名垂千古,会越来越耀眼,越来越受追崇,和他的画一样,是永恒的。
…
慕有哥在宁椿街头瞎晃了一上午。
一家书店的玻璃橱窗里,放着他的一本画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