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悠道:“奴婢丢了一枚耳坠,正要去御池边寻。”
吴书来心下了然,笑意更深了,越发恭谨道:“姑娘可否将耳坠拿与我瞧一瞧?”
采悠并不晓得吴书来是乾清宫的首领太监,但见他穿蟒袍戴红帽,旁侧的太监又是毕恭毕敬,想来不是等闲之辈,忙去下人房里取了另一只耳坠来。
凌蓉以为是采悠惹了什么祸端,遂进屋禀明青橙。青橙扶着凌蓉款款行至角门,扬声问:“怎么回事?”采悠屈了屈膝道:“小主,掌事公公问我几句话。”
吴书来打了个千秋,笑道:“小主万福,奴才是乾清宫的首领太监吴书来。打今儿起,采悠姑娘就去乾清宫当差了,内务府会另遣人过来伺候苏小主。”
采悠一听,很是诧异,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得了机缘,会调到御前伺候。
青橙颇觉意外,但既是乾清宫要人,她也没得法子,只得点点头道:“劳烦公公多为采悠操几分心。”吴书来半客气半真心道:“那是自然,小主放心罢。”
采悠本就没得多少值钱物件,卷了铺盖,给青橙磕了头,就随着乾清宫的领路太监去了。小院里的宫人听闻,皆是倾羡万分,又传采悠去御池偶遇了皇上,得了圣恩,才被领去乾清宫当差。
凌蓉将传闻一桩一桩的讲与青橙听,青橙立在窗前案几旁,提笔临摹莲花,心中虽略略疑惑,到底一晃而过,并未计较。
弘历散了朝,往养心殿换下龙袍,盘膝歪在炕上批阅奏折。
采悠捧着茶,随着景桃入殿中伺候,周围虽立着数名宫人,却一丝声响也无,越发令她心惊胆颤。两人请了双安,见弘历伸手,景桃使了个眼色,采悠忙将茶盏递至皇帝手旁,轻声道:“皇上请喝茶。”弘历头也未抬,像是没听见似的,随手将茶盏搁在炕几上。
景桃领着采悠退下,至御茶房,叮嘱道:“你瞧着时辰,过半柱香,再去进茶。”
采悠不敢多问,只垂眼低声答:“是,景桃姑姑。”她半丝放松也不敢,谨慎瞧着墙上挂的鎏金镂花铜漏,到了时辰,又捧着茶进殿。
皇上已经放了折子,正坐在书案后翻阅,见她进来,瞧了一眼,道:“你过来。”
采悠心里砰砰直跳,将茶盏放在案几上,柔顺立在旁侧。
弘历道:“昨天晚上在御池边唱小曲的人是你?”
采悠一愣,恍然抬头看着皇帝,见他目光如炬,深如幽渊,当头大惊,忙垂下脸去,不敢再望。片刻,她才低声道:“是。”
弘历好似并未察觉什么,淡淡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采悠回道:“奴婢叫采悠,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的采悠。”
弘历略一沉吟,道:“意境儿倒好。”稍顿,又道:“下去吧。”采悠不知皇上的意思,也不敢问,依着礼慢慢退出殿外。
第4章 :谁侍寝?
内务府的太监领着宫婢进钟粹宫,从夹道中行了半柱香,转入小院,往青橙房中磕头。青橙端坐在炕上,乌沉沉的青丝绾成方髻,簪一支素银扁钗,未施胭脂,问:“你原先在哪处当值?”
海安叩首道:“奴婢先前在浣衣局当差。”
凌蓉唇角一翘,道:“原来是浣衣局的贱婢!”
青橙见海安镇定自若,听见凌蓉出言不逊,也未表露出不悦之色,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姑姑,遂问:“进浣衣局前,可曾伺候过主子?”
海安侃侃道:“奴婢曾在哲妃娘娘跟前伺候过茶水。”
凌蓉讪笑:“哲妃娘娘?宫里有这么一位主子?我怎么没听说过?”
青橙见她越来越没了规矩,重了语气道:“我在问话,容得你插嘴么?”
凌蓉自从被遣入小院当值,小主不得宠,她也从未受过什么气,日日张狂惯了,一时当着外人,哪里听得了重话,遂道:“小主既喜欢她伺候,那就遣凌蓉走罢!”
海安道:“哲妃娘娘在皇上登基前就病薨了,宫里人不知道也常有。”
青橙不理会凌蓉,道:“在潜邸时,我也见过哲妃娘娘几次,最是和善贤惠。”
海安眼圈儿红了红,道:“谢小主美言。”
正说着,外头忽有太监大呼小叫而来,扯着嗓子喊道:“凌蓉,凌蓉,快出来,我有话跟你说!”凌蓉正是不爽快,随口应道:“赶着鬼投胎哩!”也不向青橙告退,瞪了海安一眼,径直掀帘出去。
海安见底下的宫人都是没规没距的,小主又是一脸淡然,已能猜到几分,知道又是一个不得宠的主,遂道:“小主该拿出些威严来,别让奴才们踩到了头上去。如此放肆张狂,只怕迟早会祸及小主。”
青橙笑道:“小院里既见不到圣驾,也没得上位管教。我自己尚且事事懈怠,更何况奴才们。”说着,亲自将海安扶起,道:“你往后跟着凌蓉做事,可多担待些,她嘴巴子虽不饶人,心地倒不坏。”
海安微微屈膝道:“奴婢谨听小主教诲。”
廊下聒噪的正是角门当值的海寿,他将帽子端在手里,光秃秃的前额冒出豆大的汗珠,眉眼狭长,龇牙笑道:“可不是么?!采悠在乾清宫才当了一天的值,今晚上就要侍寝了!”
凌蓉忙将他拉到僻静处,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海寿四周环顾一遍,方低声答:“我有个哥哥在敬事房当差,偷偷跟我说的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,可别到处乱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