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黄的烛光充斥了整个房间,烛火摇曳,映得太后脸上忽明忽暗。可沁棠看得十分清楚,方才自己只说完前半句话,太后眼里的期待便登时转变成了失望。
她松开抓着沁棠的双手,缓缓转过身去,摆了摆手,“不用了,你先出去吧。”
犹疑须臾,沁棠终是福礼退了出去。
太后回到床边,双眼没有焦点的坐着发呆。半晌,她陡然想起了什么,起身拿过桌上的烛台将它点燃,而后又举着它走进书房。
她将烛台放至书案上,拖着圈椅到书柜下方,踩上椅面,取出最上方一个长一尺宽半尺的锦盒。
盒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,她也不嫌弃,直接用自己素白的袖子一抹。
锦盒露出它精致的金色花纹来,仅看一眼便知是极其昂贵之物。她又从书案下方的抽屉里拿出钥匙,插进锁孔,“啪嗒”一声,锁开了。
里面躺着的,是一只虽然泛黄却保存完好的兔儿灯。
“婉儿你看,我把兔儿灯给你赢回来了!”
音容笑貌犹在眼前,转眼已是十余年。她捧着那只兔儿灯,忽而笑了出来。
笑着笑着,两滴泪“啪”一声落在那兔儿灯上,迅速向四周晕染开来。
似乎是听见了什么,她抬起眸朝前方望去,依旧是空无一人,可在她眼里却不是如此。
只见她瞳仁有焦点的望着某处,笑意缓缓爬上唇角,盈满泪水的眸里荡漾着浓烈的思念,与其对视良久。
突然,她猛地剧烈咳嗽起来,血液喷洒在那兔儿灯上,似绽放在雪地里艳丽的红梅一般。
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房门被人推开,“太后!叫太医!快叫太医过来!”
是沁棠的声音,可惜自己已经无法再给她回应,止不住的咳嗽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。
不过,也罢了。
她想说的话,从来只想说给那一人听。
*
寅时中,正是天地万物都归于沉寂之时。
沈砚在黑暗中蓦地睁开双眼,坐起身来,捂住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着粗气。
一旁的阮清茴被这动静吵醒,因着屋内没有烛光,她便未能瞧见沈砚满头的虚汗,只担忧的问道:“怎么了?可是做了噩梦?”
“阿茴...方才,我的心脏突然一阵钝痛,我总感觉......”
顿了顿,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,后面的话,他不敢说,也不想去想。
阮清茴一听到心脏钝痛,便连忙唤青鸾进来点燃了蜡烛。龙体马虎不得,她说什么也要请太医过来看看。沈砚拗不过她,便只好由着她命青鸾去请太医。
只是,青鸾还未迈出这殿内,屋外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周全安。
他跑得满头大汗,进了屋后直接“噗通”一声跪趴在地上,连话都说不利索,“陛...陛...陛下...”
“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,你冷静下来说话。”沈砚沉声道。
周全安吞咽了一口,上身朝地上一伏,颤抖的声音随之而出:“太后娘娘她......薨了!”
第22章 惊喜。(二更)……
沈砚不知自己是怎么去到泰安殿的, 他只知道,周全安在说出那句话时,他的脑子里只不断响彻着嗡鸣声。
脚是如何迈动的、他是如何踏出仁明殿门槛的、又是如何在伏了一地的宫人太医中, 顺利绕过他们跪在母后床边的, 他一概不知,一概不记得。
他只记得, 母后的手甚是冰冷。这双儿时会拥抱他、会抚摸他脸颊、会牵着他去找父皇的手,从未如此冰冷过。
他还记得, 自己头一次发了如此大的火气, 他砸碎了几个花瓶, 吼着叫着让那群跪伏在地的太医们治好母后, 否则他便杀了他们满门。
他是从来不杀人的,更不会以手中权柄来威胁无辜之人, 可他在母后床边却如此做了。
后来,他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,像他母后那般温暖。
那人轻拍着自己的背, 软声细语地安抚着他,体内鼓动的燥火便随之缓缓降了下去。
再然后, 他便晕了过去。
从始至终, 他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。
再次醒来时自己已在仁明殿, 阿茴正趴在他的床边熟睡, 一张芙蓉面如今却眼下乌青, 倦容尽显, 他心疼地抬起手指, 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。
“嗯~”阮清茴睁开眸子,见他已醒来,立刻睡意全无, “陛下你醒了!我去叫太医!”
手腕忽而被攥住,他坐起身,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,“不用了阿茴,我已经没事了。”
如今这般情况下,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可以同他犟,便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不去叫太医,坐回了床边。
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。
阮清茴本想说些什么安慰他,可转念一想,发生这种事情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,还不如好好陪伴着他度过这个难关。
而沈砚,在垂眸缄默良久后,终于开口道:“阿茴,对不起,今年…不能陪你上街观灯了。”
眼泪一瞬间便淌了下来,她拥住眼前的男人,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痛,“我不要观灯,我以后都不要观灯,我只要你好好的,一直都好好的。”
他抬手抚上她的背,头埋在她颈窝里,哑着嗓子闷声道:“好,我们都好好的……一直好好的。”
*
几日后,太后入葬皇陵,陛下特下圣旨,太后棺木葬于先帝陵墓之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