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个人坐在阳台抽了一整盒的烟,关着门,等味道差不多散尽了才去洗澡,然后上来。
从她的后背靠过来,下颌搁在她肩窝。
紧紧环绕住她。
老晏对他的特别意义让他人生几乎二十年都顺从无比,从无忤逆。
他顺着老晏的期望学了医,无可厚非,他自己就很喜欢;他对婚姻与亲密关系态度玩味,差点与晏语柔结婚,却因为南烟横冲直撞的闯入告停,触底反弹彻底的叛逆,让他成为现在与她在一起的他。
感受到她的呼吸没刚才那么规律了,怀礼知道她醒了,便沉着声音问:“今天天我从医院离开,医生还说什么了吗。”
他不愿错过一丝一毫。
去的医院是UNIHEART。
他正好要去见他姑姑,所以南烟顺便把产检做了。
“医生说让我不要总是熬夜画画儿了,其他的一切正常,宝宝很健康,”南烟的手掌贴住他环住她腰身的手,手指依着他五指点过去,“都能看到手了。”
“嗯,那就好。”怀礼吻她温热的后耳廓,嗓音沉沉:“宝宝一定要像你,有一双会画画的手。”
“那她如果像你呢,要学医?”
“那就学。”
“那你呢,不当医生了吗。”
南烟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了。
怀礼沉默了。
她顿了顿,不想瞒他,也不想让他再自我欺骗下去了,十分坦诚地说:“今天碰见夏之漫夏医生,她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,你姑姑也希望你回去吧。”
他“嗯”了声。
“所以你真的没想过要回去吗,”
南烟转过身来,于黑暗中凝视他的眼眸,逆着不甚明朗的光线,雪地将月光映照成另一个镜面。
“怀礼,我知道你不回去UNIHEART,这么三个月了没再当医生,一方面是为了好好陪爷爷走完最后一程。
“另一方面你也是在反抗他,对吗,”
南烟缓声说,力图不让自己语气过于着急。
他在反抗。
她知道。
他抛下一切,工作,房子,车子,什么都不要了,和她去往俄罗斯,挣逃出所有人的可控范围。
就是一种反抗。
甚至可以说,他和她结婚。
从某种意义上讲,也是对他自己过去所坚持的“不婚主义”的一种反抗。
这么久了都没重新再拿手术刀。
不是因为他害怕那场并未造成糟糕后果的手术事故,会给医院带来的名誉危急。医院这么多,圣彼得堡,港城,北京,上海,哪里他都可以去。
他只是在反抗老晏多年来对他的控制。
反抗那个过于顺从的自己。
可是。
“可是,怀礼,你是真的因为喜欢当医生当初才去学医的,不是因为谁的要求,”
南烟轻声地说。
她抬起手摩挲他冰凉的脸颊,他的唇。
“你是最好的心外医生,以前儿童康复中心的孩子们都喜欢你,不仅仅是因为你这么温善的性格,而是因为你救了他们,你明白吗。”
怀礼鼻息轻动,从他的呼吸中都能感受到他今日的疲倦。
南烟都怕自己这样的话在今天这样的时刻说过于不合时宜了,他却是握住她抚他唇的手。
她的指腹贴着他的唇。
他啄吻一二。
然后温声地说。
“但是我不是因为为了反抗他,才跟你在一起的,你要清楚。”
“——怀礼,你不要岔开话题,虽然我挺感动你说这个我自己也知道……”南烟小小声地嘟哝,然后有些不满了,“我在认真地跟你说。”
“我也很认真。”他疲惫地笑。
“所以,你到底还当不当医生了——”
“当然要,我从来没说不要,”他说,“其实我想明天跟你说的。”
“说什么。”
“我们年后去冰岛吧。”
“……”
南烟简直气不打一处:“这跟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?”
“当然是看你留在哪里了,你如果留在圣彼得堡,那我就在圣彼得堡工作,如果你想在冰岛待久一些,那我就在冰岛吧。”怀礼淡声地说。
“那我一辈子到处跑,你也跟着我一辈子,到处当云游医生?”
“有什么不好,”怀礼倒是很无所谓,笑着吻她的额头,嗅她发丝儿间洗发水的淡淡香气,“有你,能拿手术刀,还有我们的宝宝,就很好了。”
南烟没说话。
怀礼又继续说:“因为你,南烟,我才知道不循规蹈矩的人生会多么的自由和满足,老实说,和你在一起,拿手术刀,都是我想要的生活。”
“但是朝九晚五按部就班,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他又倏然淡淡地一笑:“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跟我说:‘怀礼,我不想漂泊了,我想安定在俄罗斯,或者港城,或者北京,或者无论哪里,开个画室,工作不工作都无所谓,你只想画一辈子的画儿’,那我会说,好,我跟你一起安定在某个地方,过我们想要的生活。”
南烟怔了怔,抬眸。
黑暗中,依稀看到他闭着眼睛。
话中字字句句却都是真切与诚意。
“——我们想要的生活?难道……我说出来的,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