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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子情隐本事_鸢园主人【完结】(14)

  再说谢灏这头。徐弼与沈元鹤做东,邀谢、崔同到京郊玉枫山眺江亭雅集,再庆登第之捷。谢灏想着既然如今中了进士,也应当穿得鲜好一些才是。这日起来,教小婢打开衣箱,先抱出几件合时的衣裳来,自己再作择选;却无意瞥见前月因天气转热而收起来的那件绛红袍子,脸一下子烧了起来。他背过身去,踱出两步,不去思量那甚么“为悦己者容”的顽笑,可是心底毕竟有了影儿,忆起沈元鹤的和柔之态,就不禁教他撩乱了,回身选起一件靛色绣金缠枝纹的袍子来换上,又仔细包了幞头,揽镜自照,自觉真是隽逸闲雅,神彩射人,严真必定欢喜,这才出了门。

  待他来到玉枫山,顺着山径上至半腰处,便远远望见那眺江亭中已有了三个人影,快步拾级而上,近前拱手道:“原是灏来迟了,这搭儿给诸位赔个不是,我先自罚一杯罢。”元鹤见他样子爽俊,果然倾悦;再说这朋友间小聚也不讲甚么谁迟谁早的,便笑道:“今个来迟,莫不是梳洗得细了?瞧这形容,谁不喜欢!不过这甜酒你确得尝尝,是西域制法,用蒲桃①酿的,不醉人。我们三个按耐不得,已试过一点了;我给你盛一杯来。”元鹤捧起酒壶倒了一点,递给他:“请谢进士尝。”他接过那小盏,仰头饮了,喜道:“果真甘润,好酒。”

  寒暄几句,众人围桌坐下,去看那亭外景色。京郊群山大观,数这玉枫山为最上,其并不甚高,便于登攀,漫山枫木,葱葱茏茏,其间又有数不清的野英香草,天朗日丽时多有游人来此,至三秋季节红枫如霞,更是美境;又自山曲流出一江清水来,秋日枫叶铺江,色如茜罗,故京人名曰“茜江”。至于他四人所休的这眺江亭,顾名而思义,从兹下望,正可饱览茜江景致,临风把酒,好不快哉!

  正说话间,乍见天色转阴,不一会子竟霖霖地下起细雨来了。徐弼苦笑道:“天公恁地不作美!”话音方落,却见思古起身,凭阑远望,伸手出去,不觉教雨珠淋湿了半边袖子,顾首对几人道:“襄时兄这话却差了:人说春雨最贵,这细风飞雨,惹得青岫浮岚,恍入人间仙境,与晴日别是一般风味,怎地说‘天公不作美’呢?我看正是作美才如此。”

  思古虽然在四人中年纪最幼,往常却总是有怫郁貌,但或许是才中了探花,前路大有光明,这几日瞧着好了许多,元鹤与他同做编修,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。他亦起身到思古旁边,眺望山色,叹道:“美哉!宗雅难得开怀,我也欢慰得很;倒是襄时拘束了些。”徐弼受了调侃,笑道:“你们诸位不是榜眼便是探花,复清虽与我同列二甲,却也远在我前,当然开心;然就不能宽假于我么?”元鹤也笑道:“我不曾说名第之事,襄时勿作他想。”左手又去牵思古襟袖,道:“我们且敬他一杯,他这气便消得了。”

  一旁谢灏方才并未如何言语,只是觑着。他见元鹤今日颇潇洒,风袂飘飘,不似往日端静,窃慕非常,又不敢显露,只默默饮那蒲桃酒;却不料看到元鹤揽思古袖子,状极亲密,忽地不快,中肠百转。他先是觉得自己这般非君子所思,实在全无度量:宗雅乃是良朋,且年龄最小,严真又向来待人亲热,这般行为自然无何不可;可再想起他也挽过自己的手,心下不由得平白恼起他来。为了不再不住地胡想这些,他也跟从着站起来,一同笑着举酒敬了徐弼一杯。

  思古敬完酒,坐回石凳上稍歇;谢灏却贴近元鹤身边去了:元鹤凭阑坐下,侧身支颐望向亭外的濛濛烟雨,他则在另一头直身半倚着亭柱,心想去看元鹤的脸却又畏缩,实在忍不得便盯着他耳边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,半晌又觉失礼,连忙错开眼去,佯作俯瞰那片被风雨吹得纷乱了的枫树林。徐弼将他这些小动都看在眼里,虽稍觉怪异,但也并未上心,只以为是他特别与元鹤亲近罢了。四人一时都无话,静闻山中潺潺雨声。

  元鹤回头道:“如此良辰美景,怎可无诗?我备了纸笔,不如我们联诗何如?”三人都道说得极是。徐弼道:“某不才,斗胆抛砖引玉。我这首联是:

  “玉枫山中萧萧雨,滴得微波料峭寒。”

  他这里吟毕,元鹤正取出文房来,谢灏近前帮忙研墨;他忽想起去年腊月圭郎生日,谢灏给自己放镇纸的细事来,抬头看他一眼,不禁莞尔浅笑。元鹤又转头对徐弼笑道:“请襄时再诵说一遍,我还未及记下。”徐弼便又吟了,元鹤边写边赞道:“起得清丽活泼有滋味。我作第二联,诸君且听:

  “眼底鲜英开次第,云头细叶响琅玕。”

  谢灏称道:“这联着实佳:既有野趣,又含神韵。”思古道:“二位兄长起得好,承得也好;那我续这颈联是:

  “林遮曲径幽无似,风满春亭兴别般。”

  徐弼笑道:“这句却像我作的了。”思古也笑道:“今日高兴,学君三分精神。”谢灏却愁道:“诸位作得都好,可教我如何结诗也?”他走到亭边,正沉吟着,忽听得几声悠悠的杜鹃啼鸣,发引幽意,不禁心中恍荡,款款诵道:

  “隐约鹃啼空谷里,拨撩心事独凭阑。”

  他自己还不觉,倒是元鹤听了烦忧,想他平素开朗,不知为何如此,搁笔蹙眉道:“复清,你作此语,岂不是搅了兴致么?况且与前一联情志也不甚通。”又觉得话说重了,笑着改口道:“呀,我知道了,必是宗雅与你都离魂到彼此身上了。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,谢灏想方才若是真离魂便好了,严真牵的便是我了;面上却不敢露,只道:“许是身体不爽的缘故罢,严真勿弃。”元鹤知他是搪塞,一时也不好再问,便道:“你先歇息着;这末一联我自作主张给你改了,你听是……”不知他改的甚么,要知端的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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