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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子情隐本事_鸢园主人【完结】(65)

  又随口问道:“芳雨娘子芳龄几何?”并倒了一杯酒凑在她脸前,要她饮下。芳雨本欲借此挣开那手掌,却苦于不敢用力,恐驳了这人面子,当众发起怒来,只好一手接过那酒,道:“奴今年整二十岁。”言毕便要饮酒;然未曾料到那丁进士猛然将那酒盏掊落,扑碌碌在地上滚了几滚,酒液则泼在脸上,洇了胭脂,好不可怜模样。丁进士怒道:“我说这手摸起来怎地这般粗糙,原是老了;想当初能有福分来陪我的都是十四五岁的雏莺⑦幼妓,这京城是没有人了么——”虽则狼狈不堪,芳雨心中却暗暗冷笑:若他知晓自己这二十岁原也是扯谎,就不仅是泼了酒了事了;她抬袖擦了擦两腮,作呜咽状道:“奴这手是练琴磨的趼子,郎君不喜,奴给郎君赔礼。至于年纪,比之众姊妹确实长些,故而妈妈也轻易不教我出来了;今日原是有郎君要听琴,才教奴领了这些姊妹来,好做个照应。”

  众小娘见此情形,都是忿恨不已:这样蛮横无理的主顾不是没有,但都知并非一般妓乐,乃是行院里的班头,朝官夜宴、骚人流觞也不知去过多少,哪个不是作出些伪君子的模样来,何曾像今日这般公然受辱?几个坐得近些的,这时候也顾不上陪客,忙过来扶起都知;一女不平道:“郎君何必发这样大的气!姊姊在教坊也是有头脸的人物。”丁进士鼻哼一声,斥道:“有头脸?在座都是新科进士,哪个不比你们这群乐户的命贵?”还是那做东的进士觉着着实不雅,起身打了圆场,教丁进士先且息怒,又向尹都知赔礼,遣众女回去。

  魏旷在旁冷眼相观,至终未发一言,却忆起少时在乡学里教富家子欺侮的事来。他读书素来用功,诗赋文章做得又好,先生难免偏爱,因而招致嫉妒,平日里多有受欺;因那些人家中豪富,先生也管教不得,只好忍气吞声——这便更教他只想出人头地,居高位,耀门楣,再不为人下之人。然惜他并未因此怀悯人伤类之心,但知己苦为苦,而不知人苦为苦,境界下矣。正是:

  将致青云每自喜,那管他人陷淤泥。

  第62章 花种作证

  话说芳雨自用帕子擦拭了脸面,与诸姊妹出了云上楼来;有一小娘气恼道:“那厮兀的不曾挨了打杀,欺得姊姊恁地丢丑①。”众女纷纷附和;她却摇头道:“休说这样话,教人听去,他如何且不论,先罚你吃苦头;都只当没这回子事便罢了。——你我沦落风尘,受侮原也是常事。”那小娘仍道:“姊姊做了多少年的都知,谁个不敬两分?”她却挽了这小娘的手来,苦笑道:“都知却又算个甚么东西?人家面上客气,咱们可不得当真。”

  又一小娘叹道:“可惜姊姊至今没遇见个知心的人,接你出去享福;但羡晴兰姊姊好福气。”她便笑道:“自古男子多负心,你难不成还不知么?晴兰确是好命,只盼她从今顺遂;我虽福薄,这多年也攒下了,有一日自赎出去,少了我回护,你们这几个丫头须得彼此扶将。”这小娘便问:“姊姊待往哪里去?”她举手扶了自己那插花云鬓,笑道:“便剪了这万根烦恼丝,到庵里做姑子②去!”这话教众女俱是一惊,出言阻拦,更有年岁小的这时已急得掉泪;芳雨却只道:“若哪个有良心的想我,到庵里拜佛上香也就是了,何必在当街哭哭啼啼的,不成个样子。”原来她铁了心要出家清修,以自脱于红尘;旁人见劝不得,只好簇拥紧了她,缓缓回教坊去。

  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却说云上楼里,既闹了这一出,众人多觉扫兴,没一会子也都各自散了。魏旷与几位进士道了别,正欲独自归去,却听身后有人唤他;他回头见是沈二郎。二人抬手见礼,仲鸿道:“今日赴宴来得迟了,又与延中坐得远些,竟未能说话,还请见谅。”他道:“子渐兄何必见外;论理也该是旷去问候。”魏旷既事元鹤为师,仲鸿便也长他一辈了,实则他两个却只相差数岁,又是科场同年,是故私下里仲鸿只教他以同辈论之。于是边行边谈,仲鸿忽笑道:“延中,你且留步;你那居处不是在那边么?若我不提醒你,可是要走过了的。”他这才恍然,这路原是通往沈家的;便暗自悔懊,随口言道:“旷……原是想去拜望先生。”仲鸿道:“不巧,兄长此时并不在家中。”他急忙问道:“先生之何处也?”仲鸿道是往谢灏别院里去了,一时半晌回转不来的,教他勿等了;他闻言落寞不已,低声应了。

  拜别仲鸿,他心中止不住浮想联翩,臆度那沈元鹤在谢灏面前是何样神情:想必是温柔款款,绻恋依依,尽做些妾妇模样罢;白日里尚且如此,更焉知良宵夤夜里如何委身于人!思及此,不免恨恨咬牙;他自觉处处强于人,却不料初识情滋味就将折戟,这时便不禁恼父母不曾早生养他几年,或能取谢灏而代之。

  他这厢胡思乱量,那厢沈谢二人却磊落光明,从来是发/情止礼。但看那沈元鹤入了谢灏院里,朗声笑道:“复清,多日不得空闲看你,竟误了你生辰,如今且允我来偿你。”谢灏自然也是满面欢笑迎他,携了手同到房里来。元鹤将一个麻布袋儿举在脸前,道:“晓得你最爱芍药,前两日从瑶苑园令那里讨了些旧年的良种来;虽草率了些,也算我一片心,复清便笑纳了罢。”谢灏笑着接了,道:“严真有心了;瑶苑那花颇有名贵种,你虽不言,想必也大费工夫银钱的——我这生辰,过不过都无甚所谓的:既非龆龀③小儿,难不成还指望这个收礼么?”他便笑道:“今年劳于王事,原是不得已;若我两个都得闲,岂能不与你好好庆上一庆?”又道:“明岁复清即值而立,届时再隆重些也好;今年便先欠下罢。”谢灏道:“固虽欲言不必如此,然深感严真情意,却之不恭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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