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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子情隐本事_鸢园主人【完结】(75)

  谢灏追赶不及,只好先去关照那一老一少,道:“丈人身子如何?”那老丈道:“多谢郎君,老朽无事。”谢灏道:“彼等着实可恶也!不想裕庆侯竟养得这样豪奴。”老丈道:“郎君错怪裕庆侯了,向前侯府也从老朽这里采买过几回,还不曾有这样事。”他不免疑惑道:“那今日又是为何?”老丈道:“看郎君也是在朝为官,竟不知么?近来裕庆侯遭了病,不怎么主事,眼下是世子假理事务,那使者原是世子奴仆。那日我父女二人进京卖布,逢世子过市,见我这守寡的女儿美貌,便举动无礼,小女不从,便欲打骂,又将布匹尽数掠去,未付分文;今又是如此,算来已三回了。”这时便见那小妇人垂落了泪,以袖掩面,低声啼哭起来。谢灏道:“不论如何,裕庆侯亦有不教之过;丈人可报过官么?”老丈无奈道:“报官又有何用?毕竟是裕庆侯世子,谁敢如何?”

  谢灏义愤不已,感于二人衣着贫寒,便将身上所携银钱接济之;然后也顾不得再去寻元鹤,先回了别院书房里来,执笔作诗以刺其事,曰:

  可怜缫丝谁家妇,晓天未白鸡未鸣。

  轧轧机杼不得息,素手织就经纬成。

  鲛绡霞锦五色缕,熠然流光满蓬户。

  布裙不完无人惜,城中出卖同老父。

  宝马翩翩来使者,为言富贵出侯门。

  王孙求女希共载,衣绣裳锦好承恩。

  嫠妇自珍辞秋胡,宁请事亲无所图。

  何堪贵人气骄横,交加笞楚与叱呼。

  衙府惧势反逼迫,相顾沾襟徒伤嗟。

  红颜薄命从来是,况复托生在贫家!

  此篇一出,京中街巷即传唱不绝,盖百姓苦权贵久矣;又拟一奏表,数陈裕庆侯世子取民脂膏、欺男霸女之罪,及裕庆侯疏于管教之过,呈与仁宗。仁宗早亦风闻这个表弟行事不端,便依此教世子禁足三月、罚俸半年;而太后一向溺爱侄儿,母子间因而颇不愉快。裕庆侯荷病体入宫领旨,五体伏地,好不战战兢兢;仁宗怜其年迈,念着舅甥旧情,只教其好好约束儿子便也作罢。

  第72章 访查民情

  话说谢灏得知仁宗不过只教那裕庆侯世子禁足、罚俸个一时半晌,又顾念着亲戚情分,未曾谴斥母舅不教之过,教他看来,就不免落得个纵恶之嫌。自此日夜闷闷,元鹤见了,便劝道:“圣人素怀仁孝,到底裕庆侯是太后胞弟,要顾及太后的脸面的。再者,我这里说句不入耳的,复清你也莫恼:其是侯王之家,就算犯得这样罪过,也不过是小惩而已;自不必说我这样无倚无靠、一木独支的郎官①妄比不得,就是你那样的勋贵世家也未必——”他低头挽了元鹤的手,道:“我不恼,严真讲的原也是实情;只是,心下总觉不甘……”元鹤苦笑道:“万世如此,你我将奈之何?”他仰起面来,向眼前人忽地一笑:“严真,你却忘了么?你我追随圣人、成公,施布新政,不正是要变了这世道么?”元鹤一愣怔,也笑道:“是了,是了,十一郎直节直性,心怀天下,我所不及也;我方才是怯了,只恐你因此教人中伤。”他有意顽笑道:“难道我得罪的还少么?不也还是平平安安的么?”见元鹤蹙眉,便又轻轻抚元鹤的脸,温声道:“阿龄莫忧心;哪怕不为了自己,就是为你,也要保身的。”元鹤垂眼道:“我也不求旁的,往后记得这话就好。”

  虽则那日经元鹤劝解,谢灏仍是有些心思纡结,旬休时趁着天晴日好,便教同书随从,骑马出城闲游。不觉间已去京几十里,渐渐有野人家,又忽听得有儿童讴谣之声,不禁勒转马头,寻音而往;见是几个小儿坐在门前,为首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,正唱道他所写的“况复托生在贫家”诸句。

  他不由得下马,近前问道:“小娘子何以闻知此篇?”那女孩儿抬头见他神采卓然,又是锦衣又是骑马,还有个仆人侍候,知道是个贵人,猛地噤了声,把身侧一个小童揽了怀里,半晌才嚅嚅道:“外、外头现在都会唱的;阿娘也唱,我就学、学了来……”他就矮身笑道:“那可知诗人是谁?”那女孩儿答道:“人说是谢家十一郎君。”同书笑道:“小娘子,这便是谢郎君呢。”女孩儿吓了一跳,就要站起来见礼,谢灏止住了,道:“我想见见你阿爷阿娘,小娘子可否去请来么?”她点点头,牵着幼弟入了家门;其他小儿也四散了。

  俄顷,便有一位妇人出来,著一身布裙荆钗,一见他就赧然道:“谢郎君大驾,妾礼节有亏,还请堂上坐……只是妾那丈夫还在田里,要不去教孩儿叫他回家来……”言语间颇是局促;谢灏忙道:“不必打扰主人;娘子既不方便,就不进去了,且在这里说话罢。”妇人应了:“郎君有什么话要问,但讲便是。”他问道:“长居京郊,衣食还尚可么?新政既已十年,不知有实效否?”那妇人闻言低了首,语带愁烦道:“其实本不在这里的,而往南二三十里处,那田土更肥些;都是村野人家,自耕自织,交了租后,丰年倒也有馀的。”而后顿了顿道:“可——可自从松弛山林禁令之后,就教公人驱赶出来,说是那块地教裕庆侯占了,要置庄子。”

  谢灏这时忿忿起来,道:“既是有主之田,官府怎能准允?”妇人道:“郎君不晓得,那地也不能真算得有主:原不知是哪一朝的大官儿的产业,因坐了罪,就充没了,只是一直没给人分了去。因去村庄不远,祖上就大了胆子种着,公家也无心来管,代代承下来,却是收租。”谢灏嗤笑一声:“这等蠹吏②,疏懒嬉懈,欺下媚上,惯会损不足以奉有余③,只可恨除他不尽。”妇人又道:“近来年岁,侯府那里还强征丁男为之耕种,可我们又并非佃户;向官府诉情,也多是推塞。”谢灏听了,正欲发作,却见村中老少悉来聚集,便强忍下;又问了几人,俱与那妇人所讲不差,心下就愈发厌恶起裕庆侯来:说甚么对爱子疏于管教,好听罢了,那般做派,自是亲父子家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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