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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大清官场30年_黄云凯【完结】(68)

  董神仙对姜士彬说:“当年我和您分别时,曾说二十年后水边相会。现在刚好二十年,而这黄家桥,近在江口,不正是水边吗?”又问姜现在有几个儿子?姜说:“本来有四个儿子,现在已夭折了两个。”董说:“这两个儿子,可以永葆无恙。”

  汪典商后来捐了同知,还没有候到缺就死了,家道萧条,一蹶不振。我问董相士是哪里人?他说是安徽人。可是姜士彬说:“二十年前,我也问他的籍贯,他却说是福建人。相隔二十年,他的容貌却一点没改,也算稀奇啊!”

  送张、董二公走后,我们就开船渡江,风帆顺利,一会儿就走了一百余里。我们到常州换船,又下起了大雪。

  两江总督怡良住在常州,因为是福建时的老上司,于是我特地前往谒见。怡良对我说:“向荣军中的粮台,原是都转彭云墀管理,听说有几千万两银子拢不了账,彭想推脱,所以请求向荣奏调您去,准备把这笔糊涂账推给您。您这次去,一定不能接手粮台,这可是遗祸子孙的事啊!”我说:“上次带兵在临洺关被参劾,总督桂良虽然奏称我浪费国帑,可是等到清查时,发现我并没有支用一两一钱。银两账目,我一律不经手,分派委员支放各种款项,除兵勇口粮军装火药外,也没有其他事项。”怡良说:“钱粮的事,总以不经手为好。”

  怡良又说:“邓廷桢先生的公子邓尔晋,来我这里求我写封信推荐他到军中,我因为与向荣没有什么交往,就没有写信,我已告知他等您来了,将这事托付给您。我看这个人,也没什么才能,之所以急于投军报效,也未必不是贪图功名。您见到他后,就说我已经拜托您了,如果您用不上,就婉言谢绝好了。”我想,怡良真正是老奸巨猾啊!自己做好人,却让我做恶人。后来我见到邓尔晋,也就毫不客气地将怡良的原话告诉他。怡良既然不为我着想,我又何必替他隐瞒呢?

  知府赵振祚来拜访,说起办府城团练的情形,我听了他说话,就知道此公对办团练完全是外行。我在路上看他们招募的乡勇,有很多人身穿长衫,脚踏一双木屐,手里还拿着一根长杆烟筒,甚至还有人戴着一副眼镜。这种市井游民,指望他们御侮折冲摧坚陷阵,可能吗?江南人文之地,文事有余,武备不足,办团练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。

  我到江南大营谒见向帅,向帅对我就像老朋友一样。坐定后,向帅对我说:“彭云墀辛苦已数年,我想麻烦您担任军中粮台一职,不知您是否愿意?”我回答说:“先前在独流时,胜帅奏派我任粮台,奉旨不准我管事。您现在如果再提此事,这不是明显违背前头的旨意吗?”

  向帅营中的文案被保举到直隶州任职,现在的张小搓负责奏折事务。此外还有几个帮办,负责营务处的是知府陈景曾和副将李景泰。我也都一一拜访了他们。

  天色将晚,我下山到孝陵卫寓所居住。向帅扎营在钟山脚下,与金陵城相隔五里;前支帐篷,后架土屋,文案、营务处的官员,也因帐篷破烂,不愿再制,都支木为庐,以供栖止。木房子里琴书满架,院里栽了花草,也算楚楚有致,一点也不像军营,这些房子都紧挨着向帅营帐,距离孝陵卫三里。我住的寓所很宽敞,铺垫虽然很朴素,但很整洁,和在胜帅营中的相比,那当然是好过很多。向帅派我任翼长,和将军福兴共事。我又听向帅与粮台商议,命令每月筹款四百两银子作为我的薪水和车马费,可以说是想得非常周到。

  向帅和我在四川时共过事,很合得来,所以相别六年后,还能这样殷勤周到,并没有因为自己显达而换一种脸色对我。

  孝陵卫街市是兵勇聚集的地方,又是做买卖的集市,几乎无物不备。很多兵勇与本地居民结为婚姻,生有子女,这些人也就各怀家室之念。那些没有家室的,就雇了土娼在帐篷里轮流奸宿,因为争风吃醋而打了起来的事情时有发生。这些被向帅知道了,当时就斩了几个人,又将被雇来的土娼枭首后挂到营外示众;可是这些人仍然恬不畏法,白天就在田里假装种地,夜里就入街进账,奸宿如常。贼有固志,兵无斗心,我军克复金陵,恐怕遥遥无期了。况且江北诸营,如德兴阿疲软无能,畏贼如虎;雷以诚抽厘肥己,掘藏营私,不一而足。

  向帅因病侵扰,已经有两年不下山了,因为我来了,才下山到我的寓所回拜,同事们闻讯都感到非常惊奇。我听说花山一带,常有贼兵游弋。丹徒失陷后,沿途一带,都有贼兵出没。南京城外有宁国寺,本来是金陵八景之一,因为有贼兵窜扰,再加上兵勇驻扎其中,几万株古松全被砍完了,其余宝山胜刹,也被破坏殆尽。只有一座长干塔,还巍然独存。

  听士兵们说,每天晚上夜幕降临后,向帅都看到很多又像老鼠又像狐狸的怪物,千百成群,在营帐中打闹不息,他为此常常夜不能寐,身体也渐渐垮下来。他到宁国寺拈香上匾,焚疏祈祷,有时也会安静几天,但不久后就骚扰如常。我想这是向帅血气衰弱的征兆,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;那些讨好他的人却说,这是饥狐乞食,无关凶吉。

  向帅营中的潮州兵勇,最是凶恶,比盗贼还坏。去年因粮饷不继,向帅奉旨汰裁那些不得力的兵勇,潮州兵勇竟然手持长矛闯入向帅帐中,朝着向帅的胸口刺过来。幸好向帅武艺不错,将矛接住,用力一脚,将潮州兵勇踢倒,用矛刺死一个。卫兵闻声赶来,砍杀数人,这伙凶徒才逃跑了。粮台彭云墀因为翻墙逃走而免于一劫,粮台小委员则被乱军砍死;因为不知主凶是谁,这事也只好不了了之。向帅派我充当翼长,陈景曾说:“翼长必须有几百兵,才可以保证安全。”我知道用兵日久,粮饷艰难,将懦兵骄,已成痼疾,只要稍加整顿,就会有倒戈相向的大祸;可是如果对他们的凶暴听之任之,那也一样会生出事端。向帅尚且没有办法,我又怎敢招惹他们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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