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知道王爷在筹集军款?”
“是。”
“那你也该知道,淮南六州十八县早被军中占领,无论官仓还是私人府邸,都已是空空如也,你从哪里去筹钱?”
岑雪道:“我自有办法,爹爹只需要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岑元柏看她一会儿,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
岑雪鼓起勇气,说道:“若是这次我能成功,希望爹爹能禀明王爷,解除我与世子的婚约。”
“那若是你不能成功呢?”
“女儿从此对爹爹唯命是从,不再抱有妄想!”
席间一时寂静,岑元柏看着岑雪,从她悲壮的眼神里看出一种不忍。这是他第一次从她眼睛里看出这样的情绪,不知是为她的柔弱,还是为她这不顾一切的执拗与坚毅。
“半个月。”最后,岑元柏竟应下来了。
岑雪难掩激动,悬在眼眶的泪珠差点滚落,深吸一气后,接下军令状:“好!”
第69章 筹钱 (一)
自古以来, 打仗便是一件极其劳民伤财的大事,若无雄厚的财力支撑,即使是天赐神将也难以攻城掠地。所谓“军无辎重则亡, 无粮食则亡, 无委积则亡”, 看似无关紧要的后勤事务, 反而是关系着大局胜败的决定性因素。
庆王起兵以后, 大本营设在封地江州, 为筹集足够的军款, 展开对盛京城里那一位的攻杀,淮南界内的六州十八县早已被搜干刮净。
郢州一败后,庆王元气大伤,折损兵力逾十万, 若是不能尽快完成后方补给,待朝廷那边乘胜杀来,江州必然会陷入左支右绌的危急境地。
所以说, 摆在庆王眼前最大的一道难关便是钱,筹足钱财,是比什么联姻、成婚要重要百倍的大事, 也是整个庆王幕府的当务之急。岑雪从这一角度突破,恳请岑元柏再给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, 以期解除与王懋的婚事,无疑是最有力的一次反击。
当然,要想在半个月内筹集一批能让庆王满意的军款,绝不容易。
次日一早, 岑雪戴上帷帽,拿着岑元柏给的凭信前往官署, 请求会见管理财政税收的司仓董大人。因有岑元柏事先打点,董大人早便知道岑雪是为何而来,两厢寒暄后,也不拐弯抹角,苦口婆心开劝。
“女郎有所不知,早在半个月前,王爷便已召集淮南界内的所有权贵豪商出资筹款。大家都是明白人,岂有不知‘覆巢之下无完卵’、‘一荣皆荣,一损皆损’的道理?为王爷早日酬成大业,各家家主都不敢懈怠,不说是倾其所有,但也都是慷慨解囊,可是筹集起来的军款仍然不足以填补亏空,更别说是为往后的北伐做准备。董某知道女郎足智多谋,不输一般男儿,想为王爷分忧解难,可是女郎试想,王爷出马尚且如此,一介女流,又能从那些人手里再抠出多少钱财来呢?”
岑雪听完,知道董大人是来泼冷水的,倒也不恼,语气平和地道:“我今日来,不是想要劝说各家家主再次募捐,而是想请问大人,王爷如今还差多少军款?”
董大人微微一愣,伸手比了个数,岑雪心下一凉,饶是早有准备,也不由倒抽了口气。难怪岑元柏应承下来时,俨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,这样吓人的巨额钱款,怕是让那些权贵豪商倾家荡产也不一定能凑齐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点头后,岑雪又道,“我初来江州,人生地不熟,对贵地门阀、地理、风俗等都一概不知,听闻官署里藏有一本叫《元奉郡县图志》的地方志,大人可否借我回府一阅?最多三日,必当璧还。”
早些年,朝中有贤相主持编订了一部《元奉郡县图志》,详细记载了大邺各州县的历史沿革、地理风俗、户口贡赋以及名人轶事。岑雪知道,从权贵豪商那里筹钱肯定是行不通的,所以只能另辟蹊径。
董大人听她要借书,虽然狐疑,但因没有拒绝的理由,便爽快地领着人往书库走。官署里的藏书是最丰富齐全的,岑雪进来以后,眼花缭乱,除《元奉郡县图志》外,又另外借了两本与江州相关的人文游记与历史卷宗。
离开时,董大人瞅着岑雪侍女怀里的一大捧藏书,试探着说道:“久闻女郎才气过人,要是对我们江州的风物感兴趣,不妨也做些文章。王爷早先便对江州地志编修零散一事不满,女郎若是能在此事上有所建树,必然也是一件功劳!”
岑雪知道这又是在劝说自己不要沾手军款一事,不说什么,笑一笑表示回应。及至官署大门外,忽然听得“吁”一声,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从马背上下来,手里抛着个花样精致的香囊,春风得意地往台阶上走,抬眼看见岑雪时,脸色倏然一变。
“世子!”
曹大人率先行礼,想起眼前这贵人与身旁这女郎的关系,后脊骨猛地被一阵凉风吹过。
王懋刹停在台阶底下,抬眼看着上方帷帽掩面、身形绰约的女郎。他见过岑雪,也记得春草、夏花这两个模样还算秀美的侍女,故而一眼便认出岑雪其人,皱眉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在王懋的认知里,官署乃是男人办公的地方,岑雪作为闺阁女人,现在又还是待嫁的身份,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儿。便打算审问一番,却见这人朝自己行完礼后,转身就走,全然没有要交代解释的意思,王懋顿时怒从心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