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庆王并不反驳,王懋心头大快,接着又道:“岑家想要筹钱为父王解决军库亏空一事,可以理解,但是用这种手段,委实是狂妄下作,太不顾及父王的声誉!这次多亏是儿臣早便派人盯梢在此处,及时发现了异样,前来拿人,不然消息往外传开以后,世人还以为岑家人今日所为乃是父王授意,指不定要在背后如何非议父王!”
说着又想起一茬,嫌恶道:“还有,岑家人要办这样上不来台面的事,不叫府上的儿郎,反让岑氏这样一个女人抛头露脸,也叫人匪夷所思!父王是不知道,那天招工时,岑氏在大街上与三十多个市井粗人厮混一处,言行举止,全无半点贵女风仪。这些天来,更是整日与山里的那一帮难民朝夕相处。就在刚才,儿臣下令要扣押她回城审问,竟有一难民为她挺身而出,全然不把儿臣放在眼里,也不知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……”
王懋回想起那一幕,越想越气愤膈应,全然没发现,庆王藏在暗处的脸色早已铺上一层阴鸷阴影,拢紧的眉心沟壑极深,填满失望与不耐。
“儿臣真不明白,岑家也是簪缨世家,盛京豪族,岑元柏一介能臣,怎么会教养出这样逾闲荡检、不知羞耻的女郎来!”
话声甫毕,耳旁忽传来“咚咚咚”三声轻响,原是庆王屈指叩响了车窗。马车应声停下,王懋不解地抬起头。
“父王?”
庆王支额阖目,不想再多看他一眼:“滚下去。”
第72章 筹钱 (四)
庆王一行离开不久后, 岑雪也与岑元柏一起登上了回城的马车,不同于那一边的鸡同鸭讲,今晚的岑氏父女气氛格外和谐。
岑雪看完手里的地契, 难压内心的庆幸与崇拜, 知道今夜若不是岑元柏及时赶来, 并备上地契, 她与王懋的纷争必然要以失败告终。
念及此, 岑雪不由偷觑岑元柏一眼, 小声道:“爹爹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了?”
“你以为你能瞒住?”岑元柏坐于上位, 眼皮微垂,看着略有惫色,但语气里并无不耐严厉,反而多了两分调侃。
“没有刻意要瞒, 只是没想到爹爹事先连地契都准备好了。”岑雪把那一张货真价实的地契收起来,交回给岑元柏,笑着恭维, “果然,姜还是老的辣。”
“少来拍马屁。”岑元柏不接,示意她自己收下地契, 这是暗示墓葬的后续事务皆可由她代替岑家出面的意思。
岑雪自然动容,收下地契后, 想起先前发生在苍鹿山里的事,询问道:“爹爹,刚才坐在车里的那一位贵人,是王爷吧?”
“嗯。”岑元柏并不否认。
岑雪振奋:“王爷已经知道我在这里开凿墓葬的事了?他同意吗?”
岑元柏既然都跟着庆王往苍鹿山里来了, 自然就是已说服他同意岑雪盗墓筹钱的意思,也等同于要来与岑雪兑换赌约。岑元柏坦然道:“你赢了。”
岑雪大喜, 不及欢呼,岑元柏话锋一转:“往后,你不再是王爷的准儿媳,而是他的义女。”
“义女?”岑雪变色,“王爷要认我做义女?!”
“对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岑雪意欲争辩,在对上岑元柏锐利的眼神时,满腹疑窦一下解开。岑家注定是要与庆王府绑在一块的,这是关系着家族兴亡的大事,岑元柏的让步已止于认亲这一步,不可能再给岑雪抗争的余地。
岑雪咬住嘴唇,自知不该再多言,否则便是太不识抬举,可是某个声音依旧挣扎在胸腔里,像一根碾不断的藤草。
“我知道了,”岑雪眉梢的笑意消融,鼓起勇气道,“可是我还是有一个问题,想请爹爹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。”
“什么问题?”
“西羌一役,王爷是赢的那一方,对吗?”
岑雪问完,岑元柏一下就明白她藏在这问题背后的私心了。上次在厅堂里,他以“没有对错,只有输赢”来搪塞她的质问,她知晓他不愿公开庆王在那件事里的立场,所以现在改用“输赢”来判断“对错”。
对即是输。
赢则是错。
“对如何,不对又如何?难道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?”与上次一样,岑元柏仍然没有轻易说出答案。
岑雪道:“我没有选择的余地。但是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。王爷与爹爹既然要用我,便不该对我生疑,也不该让我生疑。”
岑元柏沉默。岑雪问那一战的因由,应是与危家相关,她要答复,是因为她要在内心彻底界定她与危家那人的关系。这个关系决定着后面许多事情的走向与发展,不能模糊,不能反复。
良久后,岑元柏回答道:“对。”
尽管是早便设想过的答案,可是当亲耳听见时,岑雪的心还是像被狠狠攫了一把,半晌难以呼吸。她脑海里极快地闪开一些声音——庆王是西羌一役的幕后凶手;危廷与襄王的死与庆王相关;危怀风不肯效忠庆王,是因为庆王是他的杀父仇人;而她,就要做他杀父仇人的义女了……
“那您呢?岑家呢?”岑雪没有发觉,她的声音已开始抖了。